不管有没有希望,怎么也是一次机会。反正我本没抱太大希望,就算那医学博士对我束手无策,也不会太过失望。于是我果断点头应下,小叔叔长舒了口气,语重心长又感慨道:“小敏,你是真的长大了,懂得体念别人,懂得权衡轻重,也懂得审时度势抓住有利的情感来达到目的,小叔叔很欣慰,但更心痛。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回到从前的天真无忧,那才是你的本性,这个样子的你,让我很揪心。”
我顿时整张脸都刷红了,原来刚才我利用的小计谋,对小叔叔来说,同样无所遁形,他根本就明白我是在利用他对我的情感来求他,如果他想要拒绝,完全有那理性在。可是他最终选择的还是成全我的任性,无条件支持我的决定。
待小叔叔离开后,屋内一片静谧,安静到细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我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熟悉的镂空设计的天花板,手上学着他也转着那个小巧玲珑的烟斗,转着转着就转出了眼泪。小叔叔,你的比喻其实不恰当,如果子杰是烟斗,我是老爹的话,那么即使我在这刻没有放弃烟斗,也终有一天会像老爹那样,不得不放下,难道还能带着它一起走吗?
我不能。
只要一想到这,我就认定自己的抉择是正确的。再残忍的割舍,都得舍!
夜里睡得很不好,但这次没有再梦见子杰,而是时有人声在耳边讲话,可是在说什么,我又听不清,削尖了耳朵都听不清,我很急,那些人背着我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到后来的影像就有些惊惧了,我躺在一张手术台上,眼前是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手中亮着明晃晃的手术刀,唇角的笑容是阴森的。
噩梦惊醒,满身都是冷汗,回想脑中残存的影像,知道那不过是听了小叔叔的建议后产生的心理反应。也足以说明,我其实根本意义上排斥去美国就医的,不是我讳疾忌医,而是我这个病,基本无治。
医术再好的医生,都不可能保证人这一生永远都不感冒。流感,最常见的一种病类,常见到走在路上,十个人可能有五个人是带着病菌的,而只要我与这五个人不期然的擦肩而过,就有可能把病菌带到自己身上来。这种事,根本避无可避!
尤其是,经历了这次雪地极冻和……流产,我的体质可能没有从前那么能抗了,换句话说,免疫功能也随之衰退了,这样的得病率会更高。只能说,听天由命吧,至少短期之内我还不会离开这人世。
清晨,小叔叔就来接我了,上车之后我向他提出要求去接下陆向左。这在昨晚睡前通电话时就说好了,他要陪我一起上坟拜祭老爹。小叔叔沉了脸,但没说什么,车子也开到了陆宅门前,陆向左已经站在那等候。
今天的他,穿得很正式,一身黑色西服,里面也是黑底的衬衫。在中国,人们习惯了用黑色来祭奠亡者,以此来表达对死者的尊敬。抵达墓地时,晨雾霾霾,放眼而望,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看不清远处。尤其是到了此处,雾气相对要比城市里更沉浓。
无声走在石阶上,三人都似有意放轻了脚步,因为如此沉肃静默之地,不适合鞋跟咯咯响,那是对亡者的不敬。然而,等我们缓步走近,我被凝立在墓碑前的颀长身影震住。
他怎么来了?!
直觉去看小叔叔,只见他眯了眯眼,脸上闪过深思,低声道:“不是我通知他来的。”
我默然,小叔叔向来干脆果断,他如果否认,那就一定不是他。那么不用说,定是许阡柔打了电话给子杰,他们姐弟的感情,很深。
真的就想掉头而走,一次次的经历沉痛,不管是我还是他,都是心殇。唯有不见,才是对对方最好的选择。可这是离开前最后一次来拜祭老爹,我没法转身,而且也已经临到近处了,相信他已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但是他却始终没转身看一眼,只定定地凝立在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