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他?”
白阳看着眼前的爱妻墓碑,轻轻摇头,“我只恨自己。”
“……”
李观棋沉默。
半晌,他才看着这位老人,轻声安慰道:“白前辈,你早该释怀的,当初你错杀青龙家主一人。
可后来,你拼命斩杀那头从秘境里跑出来的五行级妖魔种,是挽救了足足三十万雷城百姓!
一条命,你用了三十万条命来还,早就还够了,不是么?”
“人命可以拿数字来衡量吗?”
白阳转过头,笑容苦涩,看向李观棋,“如若你父母被杀,凶手却救了两百万,两千万,甚至两亿人,拿这两亿条命来还,你就觉得够了?不再追究了?”
“我……”
李观棋一愣。
是啊。
这笔账,根本不能这么算。
人命,不应该是冷冰冰的数字。
“还不了的。”
白阳轻轻摇头。
“老夫杀了青龙家主,错就是错,我犯下的这件错事,救再多人也还不了,对青龙家主的妻儿子女来说,我就算救了再多人,又能如何?
城里有人叫我大侠。
我白阳怎么配呢?
我哪里配呢?
我才不是大侠。
我如果真的是大侠,就应该血债血偿,一命还一命,自绝以赎罪。
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白阳,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一介小人,何以称大侠?不配,根本不配的。”
说到这儿,白阳抬头望着漫天繁星,眼神飘忽。
“……”
李观棋只是沉默。
白阳活着,其实已经做了更多好事,除了杀妖魔救三十万百姓之外,他还让雷城明面上的生死擂转入地下无面区。
虽然没能彻底杜绝根治,但死亡人数,也被他这么一手给削减了数倍不止。
这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但正如这位老人自己所说的。
人命不可以拿数字来衡量。
救再多人,也还不了他当初杀掉的那一个人。
看着眼前这位盘坐在地的白发老人,李观棋忽然想起来昨晚,老疯子对他说的那句话。
“白阳才不是雷城第一,他只是个钻牛角尖钻了几十年的大傻子。“
“话说你到底是靠什么来偷师的?”
忽然,白阳问了这么一句。
啊?!
李观棋愕然。
“不要以为别人发现不了。”
白阳站起身来,拍了拍白色衣摆沾染的尘土,转头看向李观棋,平静道:“你最开始的武学,在腿法上面有太多短板,所以在偷师《飞风腿之后,你虽然没有把腿法招式原样照搬……可还是那句话。
神。
真意。
你学到了《飞风腿的真意,已经不是形似,而是神似了。
所以你根本不再拘泥于武学的一招一式。
但也正因如此,你哪怕不用《飞风腿的招式,可踢腿间,还是会不自觉地带上一股《飞风腿的真意。
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其实老夫也完全没看出来。
但《飞风腿的大家,飞风门的老掌门,他练了一辈子的《飞风腿,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今日你比武完之后,飞风老掌门就找上了我,想追究你偷师之事……不过放心,老夫都帮你摆平了,以后要是在飞风老掌门在场的地方,多加注意着点就行。
还有,《玄武拳。
和腿法不同,你拳法很成熟,所以各种拳法真意混杂,倒也很难看出来《玄武拳的真意。
可即便如此,今日比武,玄武家族的几位老人,还是在滴咕着,你防守时好像有点玄武拳的味道?
你是不是也偷到了《玄武拳?
那今日之《朱雀拳呢?
还有。
先前刚刚入夜,老夫出城时,疯子找上了我,一个劲儿地骂我为什么偷学他的《鬼影三千步法。
老夫一开始还很纳闷,但很快就想到了……你。”
白阳看着李观棋,似笑非笑,“你真的和老夫年轻时很相像,无论身材还是相貌,所以疯子总是把你错认成我,那么偷学他步法的,也是你了。”
“额。”
李观棋一时间有些尴尬。
“《鬼影三千据说是黑暗兄弟会的独门步法。”
白阳看着他,没有追究,反而严肃叮嘱道:“平时千万不要使用,若是让眼尖的人瞧见了,有弊无利!”
“是,前辈。”
李观棋连忙低头行礼,“晚辈谨遵教诲。”
原来是黑暗兄弟会的独门步法,难怪那么厉害。
“不过你真的很有意思。”
白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观棋,“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想从疯子身上学得《鬼影三千,毕竟这可是五阶武学,练到高深处,五行级武夫都难以破解。
不过老夫终究是求不得,而你却能偷学到。
先是《飞风腿。
后是《玄武拳、《朱雀拳。
然后又是比这些武学还要高深的《鬼影三千步法……观棋,你的异能明明是控冰,所以这不是异能,那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李观棋沉默。
“是不能说的秘密?”白阳眉头微挑。
“请前辈恕罪。”
李观棋低头行礼。
“恕什么罪?”
白阳笑着摆了摆手,“是老夫冒昧了,该道歉的应该是老夫才对,既然是秘密,那就藏好,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也收着点自己偷学来的真意,武夫重传承,你这种偷师能力,没有武夫会待见你的。”
“是,多谢前辈。”
李观棋看着这位老人,又是一礼。
他心里五味杂陈。
明知道他有这种偷师能力,却并不觊觎么?
他没法信。
如果是以前的李观棋,一定会为白阳这种光明磊落的武夫气节而感到钦佩。
但……在遇到了尹森、库博、庄远、赤山河、赤元宁这些人、这些事之后,李观棋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变了。
面对白阳这番举动,他心里只有刹那的动容。
然后,就在第一时间提起了全部注意力,大脑飞速运转,提防着白阳现在、将来有可能做出的任何一个举动。
他不再轻信他人话语。
这是成熟的标志么?
可李观棋却感觉有些悲凉。
一个好人,不一定能让另一个人也成为好人。
可一个坏人,便足以让一百、一千、一万的人,不敢做好人。
“其实这是一种天赋。”
白阳望着远处漫天纷飞的枫叶,并没有看李观棋,只是望着远方,面露思索之色,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的偷师能力很可怕,但单纯的偷师,并不是一种强大天赋。
如果一个人,学了一堆武学,哪怕全都学到了真意,做到了杂而精的地步,可若是不能全部融合起来,在实战里灵活运用的话,那这个天赋其实也不算什么。
但你不同。”
白阳转过头,笑着看向李观棋,“从你的比武之中,老夫能看得出,你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你的战斗不拘泥于一招一式,而是能够把得来的武学,在实战里随心所欲地组合、衔接,灵活运用,甚至在需要的时候,你还能将多种武学融为一炉,彻底融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这,才是你身上最强大的武学天赋!”
“啊?”
李观棋有些懵。
他的“掠夺”术式只负责帮他偷师。
但实战可就全靠李观棋自己发挥,自己选择相应武学来迎敌了。
不过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这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
可现在听白阳这么说,原来这很了不得?
不是吧……
“白前辈?”
李观棋有些诧异地看着白阳,“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那些武学我既然学会了,肯定就能灵活运用跟融合啊。”
“正常?”
白阳先是一愣,而后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你这番话要是给那些武夫听见了,只怕会羞愧地当场自尽啊!”
“听着!”
白阳忽然严肃下来,右手按在李观棋的肩膀上,认真道:“这绝不是稀松平常的天赋,这项天赋非常强大且可怕,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份天赋配上你的偷师能力,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