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骞锦本以为贺天雄说到的修行者失踪,其实就是刘十旺说的失败者。不过再听到他说的数目,就显然对不上了。
“我相信千年前,我们白角人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地位。”
贺天雄又道:“你们黑角人,还有斑角,应该也不是如今这么低贱。我们本该不靠金角的粮种过活,不靠紫角的晶石就能施放术法。我们本该过得不像现在这么苦,甚至……”
他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恍惚似乎在追忆童年:“甚至可以看到星星,祖辈传承下来的故事里,天上是有黑夜和星星的。”
相骞锦沉默了片刻问:“按你的说法,金角和紫角掌握着整个天下的智慧、技艺和力量,即便人口繁衍超出了田地承受极限,大乱在即,他们只需要坐视白角黑角斑角自相残杀就行。你和你父亲又算到了什么,还按这算计有了应对,似乎能大展拳脚呢?”
“人口大涨的不只是白角黑角斑角啊。”贺天雄嘿嘿笑了,“金角和紫角的人口同样也在大涨,于是有不少金角紫角处境不好,在洛京里我甚至看到了乞讨的金角。怕被人看破,还故意用白灰抹了颜色。”
“而且金角和紫角之间也有了争斗,王庭和贤神教的矛盾在益州的州城都编成了说书段子私下流传,千百年下来他们都不满足于各自掌握天下的一部分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洛京之外的十二州跟洛京也有了争斗。比如益州的常刺史,他和贤神教益州分舵数百年唇齿相依,已经抱成一团。他们真的甘愿屈服于洛京的王庭和总舵,把辛辛苦苦搜刮到的财富不断上缴吗?”
“最后一点,也是我认定世道大变在即的关键。”
贺天雄语气变得凝重:“你知道之前由贤神教指使,掩护州军袭击伍家的贼匪是什么人吗?”
是益州沙贼,相骞锦听老罐头说过。
千泉大山以北到益州的州城之间,是片幅员千里的荒漠沙地。这片沙地是失去家族的流民求生之地,绝大部分流民都是斑角。他们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所以被称为沙贼。
相骞锦没说话,贺天雄自问自答:“你肯定知道是益州沙贼,但你不知道包括益州在内,其他各州的沙贼已经开始互通声气。到底是他们自己勾连,还是贤神教在串通,这就不清楚了。我从父亲那得知,必要的时候,贤神教可以把东面荆州西面凉州的沙贼调进益州。”
相骞锦还真吃了一惊,贤神教这是在做苍天已死的准备了?
“紫角内部和金角内部各有争斗,相互之间也有争斗,洛京与各州又有争斗……”
贺天雄的声音变得昂扬:“这个世道还能不乱,不起大变吗?”
相骞锦笑了:“贺少主你还真是心怀天下。”
贺天雄愣了楞,脑袋低了下去。
然后他使劲摇头,神经质的笑道:“不必讥讽我了,第一步就撞上了你这块石头。看来天命不在我们贺家,不在我身上。”
“天命……那是什么样的天命?”
相骞锦又问:“你要用它来做什么?只是把贺家发扬光大,或者想得更多,是要问鼎天下吗?”
贺天雄继续怪笑:“你也太看得起我和贺家了,我想的无非是……”
声音渐渐变小,他呢喃道:“无非是……希望世间能由家族和我的手有些改变。世间就像天上的云,从来都没变过。现在就要大变了,我希望能变得好些。”
什么东西啪嗒落了下来,咕噜噜滚到脚边。
贺天雄定睛一看,是个拳头大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