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胜捷军大帐内。
胜捷军都指挥使龙雍面目凝冷,眼神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一张符信。良久之后,他发出了一声轻叹。
“该来的终究要来。”
他随后抬眼,扫望着这帐内被他召集的诸将:“各位应该都知道了吧?”帐内诸将不由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人沙哑着声音。
“可是与霸武王殿下有关?”“正是!”
胜捷军都指挥使龙雍微一颔首:“我接到消息,前安北大将军,都督冰幽极绝四州诸军事,横绝万古,碧眼军督秦沐歌。我等的故主,总帅大人她死而复生,即将返回幽州。”
这帐内还是有一些消息闭塞的,他们听闻之后,顿时发出了一阵“嗡”然震响。各自惊诧不已,议论纷纷。
他们有人欣喜,有人震惊,有人期待,也有人惶恐。“总帅大人还活着?怎么可能?”
“应当是真的吧?我听说魏国公世子楚铮与总帅大人一同下葬,如今楚铮死而复生,成了无极刀君楚希声。既然魏国公世子还在人世,那么总帅大人死而复生,也不是什么奇事。”
“此事真的假的?楚希声真的是楚铮?”
“废话!论武神机与天机武谱不都已经刊载了?对于总帅大人的生死,其实军中与江湖上都早有猜测。
“若是如此,那真是苍天开眼!”
“苍天开眼?那可未必,吾恐天下从此多事。”
“姓毛的,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这小人,敢忘恩负义?”“人竟能死而复生?是怎么办到的?”..
龙雍任由诸人议论,直到良久之后,他才发出了一声轻咳。
胜捷军都指挥使龙雍在众将中颇有声威,加上诸人也议论的差不多了,随着龙雍的咳嗽声,帐内的嘈杂声渐渐的平静下来。
“今日召集诸位,要议的就是此事。”
龙雍睁着虎目,凝声说道:“霸武王回归北地,或有意重掌北地军权。此事关系甚大,不客气的说,我东北诸军的归属,定将影响天下大势。而我等众多同袍的生死荣辱,也俱都牵涉其中。
龙某以为,在霸武王到来之前,我等必须先议一议,是鼎力拥戴,还是另选良策应对,得有个章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就从千户开始,一个个说,不得争吵,不得插嘴,否则叉出大帐。”
当他这一句道出,整個军帐内再一次发出“嗡”的声响。帐中众将的神态,却是截然不同。
一部分人心事重重,沉默不语;一部分人神色慨然,高声阔论;一部分人眉头紧皱,不以为然。
“废话,总帅既然回归!我等自当听从总帅号令。”
“正是!这事有什么好议的?总帅大人归来,就是冰幽极绝四州之主。以前说总帅亡故也就罢了,可现而今,除了总帅,我梁某人谁都不认!”
“入他仙人!总帅回来的正好,还是在总帅麾下效力爽快。”
“诸位听我一言,总帅归来,自是众望所归。问题是总帅现在无官无职,她以什么名义统御我们胜捷军?”
“军门!这正是我所忧之事,总帅复生是好事,然而凡事要讲规矩。我等自然愿意拥戴总帅!问题是此举逆了朝廷法度,必定不为朝廷所容。总帅做了冰幽极绝四州之主,接下该怎么办?是否该起兵造反?如此一来,天下就乱了。”
“哈!反了又如何?那皇帝老儿,我早就看不顺眼。总帅大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说是什么暴毙身亡,可如今总帅死而复生,真相大白!吾等自当追随总帅,杀往京城,让皇帝老儿给个交代。”
“狂言!这兵戈一起,天下间必定生灵涂炭。拥戴总帅我答应,举旗造反,却需慎而又慎。”
帐内众将一开始还有秩序,一个个的说话,可仅仅二十几句之后,就又炒成了一团乱麻。
甚至有人怒火攻心,直接袒臂挥拳,准备以武德服人。幸亏被身边的同袍扯住,他们扯腿的扯腿,抱腰的抱腰。
龙雍面无表情,听着这些将官的争论,心里不由暗暗感慨。
秦沐歌统御冰幽极绝诸军十二年,不但威震北地,也在军中积累了崇高人望。在三年之后,这帐内二百多位千户以上的军将,竟仍有将近三成,义无反顾的拥戴那位霸武王。
剩余的军将,即便有些人心里不以为然,说话也极其委婉。他们不敢直言反驳,更不敢对霸武王不敬。
龙雍不由又想到了不久前,亲来军中拜访的笑红尘,还有自己袖中另一封来自于秦家七代先祖秦奉先的私信,他的眸光,凝冷如针。
他等了一阵,直到帐内的音量小了一点,才拿起桌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龙雍足足敲了十七八下,才使这偌大的军帐再次静谧下来。
“都是朝廷将官,军前议事,却如小儿争吵斗殴,成何体统?尔等是将龙某的军令,当成了耳边风?”
龙雍的目光,冷冷的扫过堂中:“刚才吵闹的最凶,动了手的几个,全都给我叉出去,按照军规处置。”
等到大队的亲军将几个将官强扯出军帐,龙雍又微微笑着,看向自己左下手第二席的一位年轻将官:“秦源参将,你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那是他麾下参将秦源。
此人出身铁山秦氏,是秦家近支族人,在胜捷军中任参将军职。胜捷军本是幽州二线边军,负责防御东面极州方向。
胜捷军原本只有七万军马,在秦沐歌扫灭极州巨灵,又横推了冰绝二州之后。大量的幽州边军被抽调北上镇守,胜捷军是不多的几支留守兵马,且在不久之后,扩张到二十万之巨。
而这秦源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岁许,就已经是胜捷军的五位参将之一,统领胜捷军四个万户。
秦源也毫不客气,起身朝着诸将抱拳:“诸位,总帅殿下不但是我秦家嫡脉,更是我秦源的堂妹,铁山秦氏之主!她要重掌铁山秦氏与兵权,我秦源绝无二话,定当拥戴不可。
然而朝廷的法度,也不可不顾。我极冰幽绝四州孤悬北方,不能没有朝廷支持。所以总帅殿下回归之后,还是要请朝廷册封,出任我铁山秦氏世传的“安北大将军”一职。这也是为了北地大局,天下安宁。”
他面朝着众人笑了笑:“这也是我秦家诸位族老的意思,如此一来名正言顺,各方都能安宁,都能有个交代。”
他言语落时,整个军帐内都鸦雀无声。一些人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神色欣慰。
一些人则眉头紧皱,他们面面相觑。心里感觉不对,却又一时想不清楚不对在何处。
之言滴水不漏,让他们说不出什么不对。
可仅仅一个呼吸之后,却还是有人冷笑道:“好一个天下安宁,名正言顺!然而陛下害死总帅一事,就这么算了?总帅大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此事我不知究竟。”
秦源神色自若的回应:“据我所知,年前无相宗主李长生曾经就此事质问过陛下,至今无人知陛下是如何回答,不过无相宗主既未曾怪罪陛下,那么这传闻多半是子虚乌有。”
秦源随后轻声一叹,神色悲天悯人:“且如今征伐严州在即,这场严州之战,不但关系北地数亿百姓,更决定我人族兴衰。即便堂姐有什么委屈,也只能请她顾全大局,稍稍委屈一二。总帅与陛下的私人恩怨,不妨等北面战局稳定之后再计较不迟。
诸位,我是总帅的堂弟,对总帅的仇怨委屈,岂能不感同身受?然而造反这种事,我们口里说来是简单,可实际上不但要诸位投入身家性命,还要牵系诸位同袍的亲族家小,不可不慎。且这兵戈一起,我人族自相残杀,不知多少百姓要因此死难,流离失所。”
龙雍听到这里,不由唇角微扬,暗觉欣慰。
这秦源的武道与统军之能,实是五大参将中的倒数,此人的一张嘴皮子却极其利索,句句都说到他的心里。
“诸位!”
龙雍眼见在场诸将都陷入深思,就欲出言再接再厉,说服帐中诸将。
不过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军帐之外,蓦然传来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那欢呼声应该是传自于数里之外,一开始还动静不大,渐渐的却开始震人耳膜。因将士们汇聚起来的音浪过于洪亮,过于巨大,甚至使地面都微微颤动。
龙雍的面色微变。
是霸武王吗?她来的好快!
龙雍顾不得其他,当即起身掀帐而出。
其余账中诸将,也纷纷起身,随在龙雍之后走出大帐。
此时帐外已乱成一团,不但值守于附近的将士纷纷离岗,往南面方向汇聚而去,就连龙雍的亲兵,也有不少人往南面跑。
此时远处的欢呼声更加澎湃高亢,震撼人心。“是总帅大人!”
“总帅大人没有死,她真的还活着!”“吾等参见总帅!愿总帅大人安康!”“真是总帅!这气势,这碧眼!”
“是总帅,横推北域,所向无敌的总帅回来了!”
龙雍悬空而起,他遥空望见周围十里内,驻扎于胜捷军主营的所有各部兵马,都在往南面聚集。
远处更有一排排的将士跪伏于地,他们神色振奋,面部潮红,激动大吼。龙雍心绪一沉,暗暗惊叹于秦沐歌的威望。
直到他看清楚人群中竖立的那杆赤金二色的大纛,还有大纛上的烫金大字——镇北大将军,总督冰、幽、极、绝、严五州军政事楚!
龙雍面色微变,错愕不已。
镇北大将军——现在的朝廷可没有这个官职,以前也没有过这样的册封。
还有总督冰、幽、极、绝、严五州军政事,是军政事,而非诸军事,这是要军政一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