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易茗就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安安静静地把自己整个人,装回到罩子里面。
罩子之所以是罩子。
是只要盖起来,就不会再收到外界的伤害。
罩子里的易茗,忽然有了一些很奇怪的变化。
看起来,还是那么地风轻云淡、举重若轻。
但问出的问题,却很不一样。
眼波流转, 散发这琉璃光彩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斐一班,问道:“大斐,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易家村?”
这是斐一班做梦都会好奇的事情。
但他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想。”
易茗的故事讲到这里。
最奇怪的地方,就变成了她为什么会回来, 又为什么会没能上一个好的大学。
斐一班当然无比渴望知道这里面的原因。
可是, 这肯定不是一个会让易茗心情舒畅的故事。
她以前不愿意讲,肯定是因为这个故事太过血淋淋。
杀人不见血的那种伤人至深的血淋淋。
要把这个故事讲完整, 不可能不需要易茗把心底的伤口重新翻出来。
撕扯、淋漓、再一次的伤害。
她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会把自己弄到罩子里面。
每一次的笑容,都要带着伪装。
每一次的纯真,都是回应这个世界的冷漠。
斐一班就算再好奇,也不愿意看到易茗再受一次伤害。
易茗并没有理会斐一班的拒绝,说道:“之前准备故事完结的时候,你说要继续听。现在故事都讲到这儿了,干脆就一次性讲完吧。省得以后还要拿出来和你说。”
没等斐一班回应,易茗自顾自地讲起了未完待续的故事:
“我出生的那会儿,生育还是有计划的,而且是特别严格的时期。”
“社会抚养费,是按照家庭资产的比例来决定的。”
“我的亲生父母是一夜暴富。”
“他们之前什么都没有准备。”
“怀孕和暴富,都算是意外。”
“一夜暴富,意味着,这笔罚款也将变成天文数字。”
“我原生家庭的爸爸妈妈,希望这么昂贵的我会是个男孩。”
“在他们看来,如果天价能【买】回来个梦寐以求的儿子, 说不定也是可以考虑。”
“可偏偏,我是一个女生。”
“我阿爸阿妈始终不愿意告诉我,我为什么上不了学,是怕我知道了会难过。”
易茗说故事的这个过程,一如既往地心如止水。
只有到了现在,才有了一点的情绪:
“他们直到被警察抓了,都不愿意和警察实话实说。”
“宁愿被误会是人贩子,也不愿意让人知道,我是个从破烂堆里面捡来的破烂玩意儿。”
“因为觉得社会抚养费贵,跑来农村躲着生,看到生出来是个女孩,就直接抛弃?”斐一班很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还是亲爹亲妈吗?”
故事说道这里,和斐一班理解的人性,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肯定是亲生的啊,DNA报告都对上了之后,警察叔叔才送我回到宫殿一样的家里去的。”
易茗笑了。
山花浪漫。
纯真无邪。
在她的脸上,仿佛能见到了这个世界最美的风景。
明明是很好看的笑容,在斐一班的眼里,却变成了孤寂。
斐一班终于看懂了易茗的笑容。
也知道了易茗为什么会是一个活在罩子里面的人。
曾经的他, 在和易茗第一次离家差不多的年纪,仅仅是因为被同学排挤, 就导致了自闭。
斐厂长和韩女士,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斐一班的异样,自责到肠子都青了。
带着他四处求医。
不计一切代价地把他送出去。
从特殊教育中学,再到普通的中学。
尽管斐一班念的是寄宿学校。
韩女士为了确保斐一班的状况。
还是放下一切,陪读了大半年。
确保斐一班的心理状态能够独立完成寄宿中学的学习和生活,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那一年,国琛锁业的发展,是几乎停滞的。
斐国琛和韩雨馨都没有为这种停滞,感到任何一丝的遗憾。
只要斐一班能好起来,和正常人一样。
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回报。
即便如此,斐国琛和韩雨馨也还是免不了会被人说。
怎么一早不关注一下儿子的心理健康状况。
每次听到,斐国琛和韩雨馨都满心愧疚。
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合格的父母。
斐一班有时候也会有点小小的抱怨。
为什么他说在学校被同学针对的时候,从来都得不到回应。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比较。
和易茗一比。
斐一班觉得自己所遭受过的一切,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