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他摇头,放声而笑,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你骗朕骗得好苦。”
睨着他的样子,夜离心中也是早已滋味不明。
少年天子温润如玉,极少见到他盛怒成这样子。
记忆中,似乎就只有两次。
一次就是那夜在龙吟宫,他得知是她替霓灵代嫁。
再就是这次。
说实在的,她不知道,他为何会气成这样?
的确,她骗他瞒他,他应该生气。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只是她的私事。
她救谁或不救谁,那是她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为何要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
昨夜凤影墨说,这个男人对她有居心。
呵。
有居心会明确跟她说,自己心里有人?当日没有杀她,也不过是她跟那人有几分眉眼相似而已?
有居心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又为了那个女人差点对她一招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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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居心会永远分不清楚她跟霓灵,而对另一个女人说,虽然你易了容,但是你的背影,你的眼神,你的言行举止朕记得很清楚,朕不会认错?
没有心。
他对她从来没有心。
你骗朕骗得好苦。
如果没有记错,这句话那日在皇宫的后山,他也曾经对易敏说过。
他说,易敏,你骗朕骗得好苦,朕以为你死了。
摇摇头,夜离轻轻笑。
当然,这些她已经不在意。
“你笑什么?”
陌千羽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她唇角的那一抹笑靥深深的刺痛,那种痛就像是被无数颗碎石子骤然揉了进去。
鲜血淋漓。
“没什么,奴才只是在笑自己。”
夜离垂了眸子。
她曾经为他豁出性命的事还做得少吗?
“那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陌千羽冷声问向她。
夜离一怔,什么怎么处理?
不是已经早就过去的事?
难道还想治她罪不成?
不太懂陌千羽话里的意思,她抬眸朝他看过去,发现他的眼中浓墨重彩,一片妍艳炽烈,就好像真的出了血。
夜离眼帘一颤。
刚想说,这是她个人的事,应该没有触犯王法吧,男人的声音却已先她一步响起。
“救不救谁,的确是你的自由,可凤影墨和张硕就不同,他们明知道你是中了蜈蚣毒,且是如何中的蜈蚣毒,却在缉台的时候,都跟朕装作一无所知,他们两个分明就是欺君!”
“欺君”二字咬得极重。
夜离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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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来到凤府的时候,张硕也在,跟凤影墨两人在院子里,似乎在找什么。
对于她的突然到来,凤影墨似是很意外,眸光一亮的同时,快步迎了过来。
“你来了?”
夜离淡“嗯”了一声。
见她面色晦暗,似是一副很累的样子,凤影墨转眸就对张硕下起了逐客令。
“跟你说了,你的什么小册子没有掉在我凤府,若是在,他们清扫早就发现了,我看你还是去别处找找看吧。”
“赶我走就直说!”张硕瞪了他一眼,愤然骂咧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不过,他此时确实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纠缠,他得去找他的小册子。
“昨天我也没去哪里啊,就来了凤府,算了,我再去太医院找找看。”
张硕说完便走。
“别找了,东西在皇上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夜离忽然出声。
张硕的脚步一滞,凤影墨也是震惊愕然。
“在谁那里?”张硕犹不相信,蹙眉回头确认。
“皇上。”
夜离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过来跟凤影墨打声招呼。
张硕脸色一变,“怎么会在他那里?”
“不知道,”夜离疲惫地摇摇头,“他说是有人给了他。”
忽然想起什么,又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去找他要,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张硕看向她,眉头紧锁。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今晨起来,他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笔记的小册子不见了。
他找了半天,府中找了,太医院里也找了,都没有找到。
他想,可能是什么时候丢了。
其实,丢了就丢了,他只是担心若被人看到里面记录了如何解冰火缠的方法,会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怎么就到了皇上的手上呢?
“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夜离眸光微闪,摇摇头,“没有,就说有人给了他一本册子,好像是你的笔记薄。”
“真的什么也没说?”张硕将信将疑地望进她的眼。
不可能啊。
以陌千羽那样的城府和心思,看到冰火缠那段的记载,就算不怀疑他跟钟家有关,也至少知道他跟凤影墨有关,还有可能会怀疑到,这个女人身上的蜈蚣毒,就是为了帮凤影墨解身上的冰火缠所致。
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了,我就是过来告诉一下你们这件事的,我走了。”
夜离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朝垂花石拱门走去。
凤影墨跟张硕都是聪明人,她无需将话说得太多。
她也不能说得太多。
相信他们知道陌千羽拿到了那本册子意味着什么。
至少陌千羽知道了他们两人的私下交情。
她过来跟他们打声招呼的目的,也就是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以后收敛点,注意点。
“夜灵,等一下。”
一直都没有出声的凤影墨骤然喊住了她。
夜离脚步停住,略显疲惫地回过头。
“我有话要跟你说。”
凤影墨望着她说完,又眼梢一掠,看了张硕一眼。
张硕会意,“那你们说,我先走了。”
经过夜离的身边时,夜离发现,张硕的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张硕一走,凤影墨就举步朝夜离走过来,然后就非常自然地拉了她的手,说:“走,去厢房。”
夜离一怔,蹙眉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去厢房说。”凤影墨声音略沉,一如既往的不容人拒绝的霸道口气。
夜离便也懒得跟他纠缠。
说实在的,是连纠缠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好累。
身累,心也累。
就任由他拉着将她带到了厢房。
掩上门,他将她禁锢在自己和门板之间,黑眸一瞬不瞬地逼视着她:“告诉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夜离靠在门后面,也懒得去排斥这个男人用如此暧昧的姿势。
“看你不对劲,是不是因为张硕的那本册子,皇上为难你了?”
说话的同时,他依旧定定望着她的眼底。
夜离摇摇头,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没有,我只是觉得好累。”
凤影墨眼波微微一动,这是第一次他听到这个女人说累。
心中微微一疼,他抬手,想要抚向她的脸,却是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大哥又还未回来,我做他根本做不来,我能力有限,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这么多事,所以觉得很累。”
她苍白无力地解释着。
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太多事,回来后又被贬进了宫,好不容易出来,又是这事那事,她都还没有来得及通知霓灵,让她回来。
她甚至不知道现在这样的形式,能不能让霓灵回来?
哎~
“凤影墨,你说,人活着怎么就那么难?”低低一叹,她忽然开口问向自己面前的男人,声音略显恍惚。
几时听过她说过这样的话?
凤影墨再次眸光一敛,没有做声,就只看着她。
看着她难得一见的颓然模样。
阳光从屋顶的亮瓦射下来,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就白皙的小脸,越发显得苍白透明。
在那一片苍白透明中,鼻梁和一侧的脸颊上微微泛红的痕迹就变得有些明显。
那似是被什么东西砸过的痕迹。
凤影墨凝了好久。
眸色一痛,凤影墨伸出双臂,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或许是男人揽她入怀的动作第一次如此轻柔缓慢,又或许是她实在太累的确需要一个温暖的依靠,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
甚至还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夜灵,你信我吗?”稍稍收紧了手臂,凤影墨贴在她的耳畔低问。
夜离没有回答,长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对她这种人来说。
信这个字太奢侈。
信不信,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信不信,现在也不重要。
“你能不能别说话,就让我靠会儿?”她哑声开口。
凤影墨怔了怔,说:“好!”
手臂又收了几分,将她更紧地扣向自己,这样,她整个人的重量就都依附在他的身上。
他侧首,唇瓣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以及鬓边的发丝,在夜离看不到的方向,凤眸里的光一寸一寸转寒。
两人都没再说话。
屋中唯一的声响,就是两人的心跳和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夜离才在凤影墨怀中缓缓抬起头。
“好了,我该回去了。”
凤影墨却并未放开她,四目相对的同时,他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上她泛着红痕的鼻梁。
夜离痛得瞳孔一敛,意识到被他发现了,慌乱得想要扭头避开,却被他捏住了下颌。
逃无可逃。
她轻咬着唇看着他。
他低头,将她咬着的唇瓣一点一点吻开。
一边吻,一边低语,含糊不清的声音自两人相贴的唇瓣逸出:“夜灵,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夜离心尖一抖,原本伸出想要推在他胸膛上的手竟鬼使神差地顿在了那里。
由原本想要推拒的动作,变成了只是轻落在他的胸前。
她记得昨夜,他怪她不该对自己下让月事提前的药,她说,不然怎么办,她根本出不来,当时,他也是这样回她的。
他说,怎么会出不来,你还有我。
或许是身上的烧还没有完全退,他的唇火热滚烫。
而她的,微凉。
他细细吮吻着她,温柔缱绻。
她还有他吗?
她真的还有他吗?
双睫轻颤间,她问向自己。
不……
没有。
他们什么也不是。
微微挣脱了一下,她“唔”了一声。
这一次他也没有坚持,见她这般,便缓缓放开了她。
“我真的要走了。”
耳热心跳中,不敢看他炽烈的眼睛,她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送你。”
“不用。”
夜离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落荒而逃,微风迎面出来,她抬手,捂了捂发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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