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就是这个叫夜离的女子拿过来问他的。
“潇女木有何作用?”夜离再度出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见对方这次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那个叫张硕的男人,他不知道问的是不是他,便也没有贸然回答。
夜离等了等,未等到大夫的回答,见张硕也没有要说的样子,只得自行继续。
“此木本身无毒无害,可若是被燃,发出来的气味就会对人产生伤害,当然,只对女人,特别是身体虚弱的女人,会产生腹痛等不良反应,所以也因此得名潇女木。而这截木棍是我们在离开涧底之前,我无意中在我们燃烧的那堆篝火里发现的。”
那是她最后一次环顾那个山洞,然后就看到了这截潇女木。
以前她看过她母亲的医书,对此木有些印象,但却不敢肯定,所以,她才在出了涧底之后,上雪山之前,第一时间来到医馆询问确认。
果然如她猜想的一样。
“所以,你想说什么?”
张硕微微绷直了声线,面色薄得明显有些透明。
“我想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瞎了眼睛,看不到自己的心,也看不到人家的好,没想到你连心也瞎了。”
夜离声音清冷,字字如刀。
张硕身子一晃,幸亏他搀扶着巧黛,同时也算自己有个支撑,不然,差点没站稳。
凤影墨拧眉,眸色更深。
“什么并发症?什么需要雪山瞳草?都是人为的!目的只有一个,光明正大上雪山,找紫莲,给她做药引!”
夜离一边说,一边扬手一指,直直指着巧黛,目光沉沉、口气灼灼,气势逼人。
巧黛跟凤影墨皆是一震,愕然看向张硕。
张硕脸色青白交替,摇头,本能地想解释,却再次被夜离强势抢了先。
“别说不是你所为!我们分工明确,所有的柴禾都是你拾捡的,没有别人!也别说你不知道,或者无心,你是太医,是大名鼎鼎的制毒用毒高手张硕,就算你无心,后来探脉也定是能看出来,你却说是并发症!”
夜离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明显有些激动。
张硕被她说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夜离却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张硕,你知道吗?这是我最最生气的地方,也是我对你最失望的地方。爱与不爱是一个人的权利,你可以看不到一个女人对你的真心,你也可以爱别人,这都是你的权利,可是,你没有权利去故意伤害一个全心全意为你的女人。你的良心呢?它难道不会不安吗?”
“我……”
张硕早已面如土灰。
凤影墨一直没有出声,面色极淡,眸色却深,薄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
夜离摇头,痛苦摇头。
这些她都不敢告诉霓灵。
今日来医馆的时候,她都不敢让霓灵一起,是先将她在附近的客栈安顿好了,才只身前来的。
她就是怕,怕霓灵知道。
那丫头太苦了,承受得已经够多了。
这样对她的张硕,她绝对受不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莫要以为你做的事别人不知道,我只是不说而已,你以为你将我们的果子偷偷拿去给阿姐我不知道?你以为你深更半夜,等我们都入睡了,偷偷出去见阿姐我不知道?”
第一次发现果子少了,她以为是谁饿了随手拿着吃了。
第二次发现果子少了,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少的都是专门摘给霓灵吃的,可以补血的果子,除了霓灵,没有人会吃。
昨天上午她跟在凤影墨的后面,见到了藏匿在他们附近的巧黛,她就以为果子是凤影墨拿的。
可是,昨天夜里她发现不是。
是张硕。
下半夜的时候,等大家都熟睡了以后,张硕起身了。
她因为心中有事,一直没有睡着。
篝火一直燃着,视线非常清明。
她看到张硕拿了果子,她看到张硕出了洞口。
她甚至还悄悄跟了上去。
她震惊地发现,张硕竟然也是去见巧黛。
她听到张硕跟巧黛说,让她放心,他一定会想办法去雪山给她寻到雪山紫莲。
她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何其熟悉。
想了想,想起来是上午的时候另一个男人跟巧黛说的。
巧黛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
曾经让她的大哥爱如生命。
如今又让两个男人前赴后继、赴汤蹈火。
一个上午,一个晚上,两个男人赶着趟地来偷偷见她。
从张硕跟巧黛两人的对话中,可以听出来,张硕并不知道凤影墨见过巧黛,或者说,张硕并不知道凤影墨知道巧黛的存在。
至于凤影墨知不知道张硕跟巧黛见过,她就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两个睿智如斯的男人,碰到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全都失了水准。
“其实,我真的不明白,阿姐活着,就在涧底,就在我们的身边,这是好事,为何你们一个一个要
如此藏掖?告诉我们怎么了?难道告诉我们,我们会去杀了她不成,我们会对她不利不成,我们会不让你们去寻解药不成?”
夜离一直摇头。
张硕没有吭声。
其实,这一点,他也是不明白的。
他是那日下午去拾捡柴禾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那个小山洞的。
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阿洁竟然就在那个山洞里。
没有人知道他见到阿洁那一刻的心情,真的,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好久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阿洁告诉他,雪崩之时,她掉到了这个山涧,她还没来得及服下的解药也掉了。
他跟阿洁说,凤影墨、夜离、夜灵他们都在,人多力量大,肯定会很快寻到出路,出去以后,再去找雪山紫莲做解药便是。
可是阿洁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在这里,他问她为何,她说,她有她的原因和苦衷。
他便没多问。
只是刚才夜离说,“为何你们一个一个要如此藏掖?”
她说“我们会不让你们去寻解药不成?”
一个一个是什么意思?
你们又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不是他一人知道,是吗?
还有……
他下意识地看向凤影墨,正撞上凤影墨深邃的目光,他一怔,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是了,是他,是凤影墨。
凤影墨也知道。
这也让他不由地想起前面夜离说的那句话。
“张硕不是眼睛瞎了吗?他就是一个睁眼瞎,若不是,又怎么会爱上自己好兄弟的女人?”
其实不是说的凤影墨跟她?
而是说的凤影墨跟阿洁?
他爱阿洁,而阿洁却是他的好兄弟凤影墨的女人?
凤影墨跟阿洁!
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印象中,这两个交集都没有。
不,不会的,他否认着,心里面早已乱作一团,滋味不明。
而夜离接下来的质问,也彻底将他的否认推翻。
“告诉我,是什么原因?是什么原因让你宁愿烧潇女木来让一个倾尽一切为你的女人被腹痛所缠,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们阿洁就在我们身边?”
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夜离盯着张硕,沉声而问,问完,又猛地转身,灼灼看向凤影墨。
“还有你!你又为何不愿意告诉我实情?我给过你说的机会,我甚至主动开口问过你,你却宁愿故意避开,也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
凤影墨黑眸深深,凝着她,开口:“因为我担……”
“不要逼他们,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让他们说的。”
凤影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子幽幽低亘的声音打断。
是巧黛。
是一直沉默不语、局外人一般的巧黛。
终于开了口。
夜离忽然明白过来,为何男人都喜欢这个女人了?包括她的大哥。
因为真的是个解语花呢。
想想,明明她是今日事件的主角,是今日事件的中心人物,可她一直不声不响,一直不辩不解,一直默默承受。
关键时候,她才说话。
譬如刚刚,凤影墨让大夫给她探脉,她不从。
这个女人就起身下床,还跪于地上,求她,求她善待自己,甚至还拿她的大哥说事。
多好的姐姐。
多为她着想的姐姐。
还有这次,她质问两个男人,质问他们为何欺瞒?
这个女人就主动揽下所有责
任,承认自己的错误。
多好的女人。
多有担当、多让人心疼的女人。
可是,不知为何,人就是这样奇怪。
曾经她真的觉得这个女人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姐姐,自己对霓灵好,那是因为是亲姐妹,而这个女人跟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仅仅因为跟她大哥的一份情就对她们如亲姐妹一般,这世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人。
如今,心境变了,感觉就完全变了。
曾经她觉得无私的东西,她现在只觉得是虚伪。
她让她不要逼这两个男人。
“逼”这个字用得好啊。
那便如她所愿,不逼他们了,来逼逼她。
“那阿姐为何不让他们说呢?为何不想让我们知道呢?这样九泉之下的大哥知道了,肯定会怪我们的。”
夜离发现,原来冠冕堂皇的话她也会讲。
意料之中的,看到巧黛的脸色一白。
她也不急,等着她回答。
“为何呢?”
“或许我知道原因。”
巧黛轻抿了唇,没有做声,门口却传来另一道女子的声音。
夜离浑身一震。
不对,应该说所有人一震,特别是张硕。
几人齐齐循声望去,门口黑影如墨动,一个一袭黑袍男装、头顶同样盘着公子髻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凤影墨眸光微敛。
大夫面露震惊,看看夜离,又看看缓步而入的那抹身影,不由的惊叹,这两人也太像了,除了一人白衣,一人黑袍之外,其余简直一模一样。
其实,更震惊的是张硕。
他原本还停留在凤影墨跟阿洁的关系上没有走出来,骤然看到又一个夜离,他,他,差点忘了呼吸。
“你怎么来了?”夜离皱眉,有些担心地看向霓灵。
当然,她担心的并不仅仅是她的身子。
她更担心的是,不知她几时来的,他们的话她又听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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