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一觉醒来,孙嬷嬷端了斋饭过来,想着终于把沈晞蕴给送出去了,不由得胃口大开,多吃了几口,偷偷松了下腰带。她眉眼中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连带着平日里的不假辞色又多了几分的温和。连带着服侍的小丫鬟都松快了许多。她刚起身想要去大雄宝殿给显灵的佛祖烧几柱好香,孙嬷嬷就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失了从国公府出来的仪态,孙氏蹙眉不快。孙嬷嬷见孙氏这样,也顾不得自己的仪态不佳了,立马到车轱辘一般说了出来,“夫人,大事不好了。”“什么事?”如今最坏也不过是马车坏了,她们出来带的银钱也够,再多住一天也不是不可以,若是不行,让人往国公府去接车就是了,母亲定然会答应,国公府如今还是母亲做主。孙嬷嬷急得直跺脚,“夫人!二姑娘不见了。”“什么?”孙氏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瞪大了眼睛,询问:“你说啥?”她不敢相信,怎么活生生的人会不见了呢?“真的,不见了,连带着那婆子和小丫鬟,通通都没了人影!”孙嬷嬷哪里敢把这种事胡说?“不可能不见的,上上下下都找过了?后山呢?小路呢?池塘也没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孙嬷嬷咽下口水,“全都没有,细细让人悄悄找了。”“悄悄?”孙氏正要说打着旗号找,干嘛悄悄找时,孙嬷嬷就跟她肚子里头的蛔虫一般,提醒了孙氏:“夫人,这钱氏才刚离山门不久。”孙氏心口中的那血差点吐出来。不为别的,就因着刚跟钱氏说好的人,这边却丢了,若是找回来也就罢了,没有找回来,没任何交待,钱家人怎么可能放过他们沈家?说到底,这事也是沈家自个贴上去的。“你做得对,悄悄找,不能透露风声。”孙氏就怕钱氏那个泼辣户不管不顾地上门,也不知为何,她都有点羡慕钱夫人了,有这样的小姑子,需要耍泼的事,小姑子二话不说就出头顶上了。钱太师也就比沈宴大上一轮,可人如今已经位高权重了,老皇帝昏庸无能,朝野上下,哪个不是唯钱太师马首是瞻,据说连钱府里头的茶叶,都比皇宫里头要好很多,那可是茶树上最为尖尖的那一蕊。人的气运,有时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孙氏心里头乱糟糟的,出了这样的大事,哪里还待得住,赶紧就领着人回去了。在路上,就让人悄悄儿给沈宴去递话了,就等着他回来商量了。沈宴得知此事,二话不说就赶了回来,因着和钱太师商量着最近钱粮的事,委实用了些许幌子,这才脱身。孙氏在屋子里头团团转,见到沈宴进来,心才定下来,孙嬷嬷赶紧带了人下去,沈家两口子坐在桌边合计起来。“老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钱太师若是知道,只怕那是就黄了!”沈宴和钱太师早在十多年前就有过一次合作,钱太师想趁机夺取那人的权势,而沈宴当时只是个六品,停滞不前,加之安国公府并无太多实权,为着漕运那块肥肉,筹划了很久,这才钻了空子。“全都找过了?”沈宴面黑得跟墨汁似的。孙氏搅着手绢,内心把沈晞蕴骂了千万遍,却还不失其嫡母的气度,颔首稳重地道:“都找过了,孙嬷嬷带着人,差点把静慈寺的每一块砖头都翻遍了。”听到她这么一说,沈宴沉吟片刻,又问:“山门处,小门处都看过了?”“都问过了。凭空三人就这么消失了。”孙氏心堵得很,“眼下倒不是沈晞蕴失踪最为紧要,而是她失踪了,我们如何跟钱家交待?”沈宴瞅着面前的侍女图茶盅,注视着孙氏,“既然如此,换个人顶上吧,最近这几日再找找,若不行,就说卧病在床,至于顶人,先不要露出口风,我看这次也是你办事不妥,要不怎么会让沈晞蕴给溜了?”孙氏扯了下嘴角,并不争辩,沈宴想了想,伸手摸了下她的手,安抚道:“好了,今日的事多,特别是听说皇上不知听了谁的话,下了旨意来查漕运和粮草的事。”听沈宴煞有其事地嘀咕着,倒是听出了他内心里头的几分不安来,宽慰他:“以往不也有这样的事么?后头全都草草了事。”“嗯。”沈宴是个会钻研的人,可靠的不单单是那些心眼,还有在官场中磨练已久的驱凶避害的本能,这次的风,吹得有点不同,沈宴心里多少有点担心,但还未坐实的事,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沈宴站起来,要去姨娘那儿歇着,孙氏到梳妆台前,摘着耳环,见他一脚就要踏出去了,扬声道:“老爷可别把钱家的事说漏嘴了。”沈宴一听,转了身子,回来了,孙氏笑着吩咐丫鬟提他更衣,拿捏沈宴,不外乎就是权。过了两日,孙氏这才对外头放出了沈晞蕴重病的消息,因着沈晞蕴到梅林亭之事隐蔽,沈晞莲捂着手帕笑,出门跟手帕交嘀咕的时候,都是说的估摸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罚了。沈惟澈刚进城,想着今日瓦舍里头的新戏曲,也不直接回府上,拐去听了,刚上座,听不过一折子,歇息时,顺耳听到边上的人议论着自家的事,竖着耳朵听了几句,神色一变,扔下钱,就往家里跑。他脚步带着风,往芷院去,也不在乎其他人拦着,差点就冲进去了,若不是沈宴及时呵斥了他,只怕要坏了沈家的大事。沈宴坐在书房中,眼眸子里头带着凌厉,沈惟澈抿了唇,一脸倔强不理人,孙氏匆匆赶来,发髻上的花朵花都没有插稳。“你在闹什么!”“父亲和母亲把二姐姐送哪里去了?”孙氏哆哆嗦嗦地打断了沈惟澈地质问,“你在胡说些什么?”“我难道说错了么?二姐姐重病?她腿脚本来就不好,还能得什么重病,平日里就算她病得再重,也不像今日我想进去都不能吧?”他一直都怀疑自个母亲对二姐姐不怀好意,他不是不能理解母亲的立场,可是二姐姐只是个庶女,还是个没有生母的庶女,又有什么威胁?“你!”孙氏一巴掌就要打下去,被沈宴抓住了,沈宴伸手拍了拍沈惟澈的肩膀,示意孙氏下去,孙氏眼眸中都是担忧。“你能关爱姐姐那是好事,不过你二姐确实不是得了重病,而是不见了。”沈宴决定不瞒着他,他知晓,在府中上下,沈晞蕴跟两个儿子多有交集,他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倒是用上了。“报官没有?”“并不是凶徒劫持,而是你二姐姐自己跑了。”沈宴看了沈惟澈一眼,想看出些许破绽,也许沈晞蕴会告知他近况。“父亲真是说的笑话,二姐腿脚不便,能跑哪里去?反正儿子是不信的!”沈惟澈淡淡地反驳。“二姐姐不见了,我也会请朋友帮忙找的。”沈宴蹙眉,立马拒绝了他的好心,“不用了,这事我会处理,你下去吧。”“是。”沈惟澈拱手下去,小厮在门口团团转,就生怕等会要把自家少爷给扛着回去,见他全须全尾出来,松了口气,沈惟澈托腮沉吟片刻,微微露出微笑,至少这次沈晞蕴那丫头真的逃跑了,那就好,等他们没有盯着了,他再派人去找她。到了用饭时候,沈晞蕴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听出是丹霞,忙微微睁开眼眸子。丹霞端着托盘入内,道:“姑娘,到了用饭的时候了。”这几日那个书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天天不着家,她想打探这些服侍的人,却口风很紧,什么都打探不出来。“我不饿,你们先吃吧。”丹霞暗暗叹了口气,走了。沈晞蕴望着房顶,回想着最近这几日,她就这样呆呆地躺在床上,饭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那个书生到底姓什么她都不清楚,还想着重生能顺利逃脱,连这点小事,自己都没能做好,多少觉得有点丢重生人的脸。这么一想,沈晞蕴敲了敲摆在前面的青铜钟,那是书生特意让人送过来,说是她这样叫人方便,也不知他脑子怎么想,当然是开口喊人更方便,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底是他的一番好意,也就不多说了。丹霞进来,沈晞蕴将视线落在了青铜钟上,道:“你家主人可回来了?”听沈晞蕴这么询问,丹霞没有回话,只是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书生就进来了。书生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被子上,开口询问:“有何事?”“来你这休息了这么多天了,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姓名,突然有点不安。”齐子辙抬眼,看了沈晞蕴一眼,见她一头乌发如云般披在肩头,双眸凝视着他,眼中看似淡定,却波光微动。他眉头微微一锁,语调平直无变化,“在下姓齐。”“齐公子,家境不错吧?”齐子辙不快地道:“比不得沈府。”如今沛县齐氏已经不踏出沛县半步了,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到底也没太大干系了。沈晞蕴微微一闪,嘴角噙着笑:“看上次齐公子到沈府参加文人宴,想必是要科举吧?”“你想说什么?”他警惕地问。沈晞蕴柔声道:“公子可是错怪我了,我只是想跟公子说这科考之艰辛,想着自己久病虽不能成医,多少也懂些滋补药膳,不知可否让厨房吩咐炖煮给公子吃,公子意下如何?”“真只是如此?”“当然。”沈晞蕴一脸坦然。齐子辙默默地沉思片刻,对丹霞道:“你听从沈姑娘的吩咐。”沈晞蕴露出了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