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天道轮回(1 / 2)

父亲的枪伤并无大碍,但是因为子弹嵌在肋骨之间,取出子弹的过程非常繁琐,手术足足做了五个多小时才结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加上他自己本身年老体衰,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我父亲的精神头自此以后是一天比一天的差。

我去家里看望他,问他:“您感觉怎么样?”

我父亲躺在床上瞪着屋顶,叹息着说:“天道轮回,万物都有定数,我这是报应……”

我以为他没听清楚:“我是问您身体觉得怎么样?”

我父亲再次叹息着:“天道轮回,天道轮回……”

我被他似是而非的回答噎住,他也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按照他以往在北平家里的做派,这是下了逐客令的意思。

我只好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等在外面的阿妮问我:“安叔叔伤势怎么样了?”

我有些无奈:“伤势到是不要紧,好像脑子受了些刺激。”

阿妮很惊讶:“那要不要找上官医生再给看看?”

我摇头:“没用。他这是心病……”

我的父亲自从开粥棚之后,他认识了很多的难民,从他们嘴里听到更多、更加真实的事例。日军烧杀抢掠强奸妇女等等诸多恶行,越来越多的灌进他耳朵里,让他无法不重新审视自己之前坚持的信念。再加上这次他的亲身经历,一定程度上也佐证了难民的说法,他的信念正在消亡,他所推崇的曲线救国理论也行将崩塌,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负罪感。他也终于明白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助纣为虐,是自己人生中一个难以抹去的污点!

一个最爱面子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巨大的错事,而这件错事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可以挽回,这是让他意志消沉的主要原因。家里的下人说,以前在家里听到最多的是我父亲的朗朗笑声,现在听到最多的是他深深的叹息声,而更多时候则是久久的沉默。

谭震山和一些朋友倒是经常的来探望他,谭震山是个能看出眉眼高低的人,他不再和这个病人拌嘴,甚至都是在有意无意的让着我父亲,让他在口舌间占些上风。

开始我父亲还沾沾自喜,但是时间久了,就是再愚笨的人,也能看出人家是故意相让,我父亲自觉无趣,渐渐的连和人争辩的心情都日渐淡泊,最后发展到足不出户,整日坐在家里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上官于思说我父亲这种状态,在国外算是一种心理疾病,若是调理不得当,严重者都可能会导致精神错乱。

我虽然不太相信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的父亲会省委一个精神错乱病人,但是为了缓解他抑郁的心情,我开始试着做一个孝子,只要有时间就陪着他在临勐街上四处转转,散散心排遣排遣心里的积郁。对于我这样难得孝顺,还真是让我父亲心情有些好转,遇到熟人也愿意主动的打招呼攀谈,街上有什么热闹事,也凑到跟前瞧上一眼。

这一天我照例陪着他,在西菜市街遛弯儿,我看着他脸上的起色也好了很多,就说:“要不我给您买几只鸟,你没事的时候,也能解解闷不是?”

我这是对症下药,我父亲在北平时候尤其喜欢玩鹰遛鸟这些八旗遗风,前一阵子他还在感叹着,留在北平家里的那些什么八哥画眉铜嘴子煤山雀恐怕是都要饿死了。我今天这么一提,他还真是来了兴致,但是他老人家绝不显示他的兴致,他淡淡的说:“临勐不比北平,我这罪孽之身,整天的提着鸟笼子没个正事儿,岂不是更显糟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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