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柳湾问卦(1 / 2)

黄河向东穿过河套时,遇到一条纵卧大地的山脉之后,便调头呼啸南下了。这条山脉,就是著名的吕梁山脉。在吕梁山脉的南段,有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叫稷王山。稷王山的东、西两麓都与绵延的丘陵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山麓和丘陵以北、以西,都是沿沟壑向河岸逐级梯展的一望无际的黄土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带就出现了很多柿子树。这里的柿子树不仅多,遍布田间地头;而且也大,一揽多粗的树身,大大的树冠,枝繁叶茂的。每逢中秋时节,红彤彤的小灯笼似的柿子挂满枝头;到了初冬,寒风一吹,那绿油油的柿子叶便渐渐泛红。站在高处,远远望去,那一树树火红的柿子叶就像一朵朵天边飘落的红霞,分外美丽。也由此,有人就形象地把这一带叫做“柿子湾”。

在柿子湾南部,也就是稷王山北麓二十来里的地方,有一个叫做柳湾的村庄。听说,柳湾这个村名儿是从“刘家湾”演变而来的。村子三面环沟,仅西边与大片的田野相连,有黄土夯筑的城墙,有砖石砌成的城门楼儿。西边的城门楼前有一个小广场,广场西侧、正对着城门楼有座建于明代的大照壁,城门北侧有记载早年捐银子盖庙的碑楼儿,南侧是一棵老槐树。

柳湾这个村子并不大,这时也就几十户人家。不过,村子里的老房子可不少,有精美的砖刻,有栩栩如生的木雕,还有门前神态各异的石狮子和顶着寿桃的拴马桩。听说,这些老房子多是早年刘氏家族留下来的。

村子中央,有一个杨柳环绕、白鸭嬉戏的大池泊。池泊西岸立着一座大照壁。一下大雨,各条巷子里的水汇集过来,从照壁底下的拱洞里涌出来,沿石坡儿哗哗而下,调皮的孩童聚在石坡上玩水嬉戏,也算是恬静村落的一道风景。

照壁坐东朝西,底座与一个不大的土台相连。土台周边有砖石砌成的台阶,两棵老槐树站在土台两侧,相互掩映着。大照壁面对着广场。广场南边有一座坐南朝北的大戏台,这里的人都管它叫台子。上了年纪的人说,台子靠近池泊,有扩音的效果。早年没有扩音机,可戏台上的对白和唱腔,老远都能听见。

在电影、电视走进乡村之前,听书、闹社火、看戏是庄户人喜爱的文娱形式。柿子湾一带,古时候属于蒲州,这里自古就流传着一种地方戏叫蒲剧,也叫蒲州梆子或者南路梆子。蒲剧,唱腔高昂,朴实奔放,善于刻画抒情的人物性格和情绪,擅长表现慷慨激昂、悲壮凄楚的英雄史剧。

柿子湾一带村村庄庄都有业余剧团。剧本和曲调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只要嗓子好、识字,一腔一调跟着唱,一招一式跟着学就是了。即便不是演员,看的戏多了也能哼上几句,自得其乐。至于伴奏的,除了打板的这个乐队指挥以外,拉二胡、板胡、吹笛子什么的,那也一样,一曲一调跟着学、反复练,也就会了。听说,柳湾就有个拉板胡的,人家简谱、五线谱都不识,可板胡却拉得格外的好。你能唱,人家就能拉;你怎么唱,人家就怎么拉;而且非常和弦,真是神了。

和往年一样,这个春节,柳湾要唱几天大戏。这不,几套幕都挂好了,连晚场用的汽灯也都预备了。大年初三,吃过早饭,就三三两两往台子跟前走了。戏台前的小广场上,圈椅、靠背椅,长凳、方凳,圆墩儿、马扎儿,长的短的、高的矮的,各式各样的凳椅就陆陆续续排满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老携幼的,托亲带故的;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个个头面一新,崭新的中式衣裳。

吆喝耍货的、叫卖糖葫芦的,在人群中走来走去的。小广场边的墙根上,有卖针头线脑、头绳儿发兜儿的,也有卖裤裤袄袄、鞋鞋帽帽的;有卖糖人、煽醪糟的,也有卖羊杂的,还有摆卦摊的,好不热闹。

戏还没有开演,台上的帷幕紧合着,里面不时传来板胡、二胡调音的声儿,偶尔也有从幕后出来张罗什么的。台下一派祥和的气氛,有打拱拜年的,也有聊天的;有说笑儿的,也有围着小摊儿问这问那的,人头攒动,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哎,老家儿,给咱算一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来到卦摊前,一边解着胸前的扣袢儿要掏什么,一边对算命先生说。大过年的,可这人一身干干净净的旧棉衣,在人群中很是显眼。那人言罢,只见头戴瓜皮帽、身穿黑长袍的算命先生拿起胸前吊的圆镜片,看了看来人递过来的纸条,掐着指头念念有词地算了起来。他一边掐一边看来人表情,满条斯文地说:“嗯,依额看(柿子湾一带称我为额,下同),你这前半辈子还不歪哩。”

“啥?”、“还不歪?”、“哎呀,你这算的倒是个毬。”“瞎子都能看出来,哈哈。”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讥笑、反问道。而那个男人呢?抬眼看了看算命先生,却不吱声。“嘿嘿,还甭不信,人家这前半辈子是不歪。”算命先生沉着道。“哎,老汉,你到底会不会算?”有人在一旁嘲讽道。“你甭急,额还没说完呢。”算命先生不慌不忙说。那个男人仍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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