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柿子叶红(1 / 1)

且说汽车当天下午到平阳后,瓜儿挎着书包,拎着行李,东张西望地出了汽车站。往北拐一截,就见了平阳火车站。先到售票窗口排队,凭录取通知书买了夜里去省城的半价学生票。在火车站一旁的小饭馆吃了碗面条,装了一瓶子开水。第一次出远门,对平阳也不熟悉,瓜儿没敢上街逛,径直走进了候车室。

夜里十一点多,瓜儿随着旅客队伍检票,上车,把行李放好。第一次坐火车,瓜儿既好奇,也格外小心,坐在座位上双手不离书包,不时看一眼行李架上的行李。夜间行车,大家多在睡觉,窗外黑漆漆的,看不到风景,瓜儿坐在那里,困了就打个盹。

上午九点不到就到了省城。瓜儿背着行李,随客流出了站。一切是那样的新奇而陌生,瓜儿不敢四处走动,径直向师大新生接待处走去。学兄学姐很热情,照应新生上了校车,不时和新同学搭讪着,看看车窗外省城的街景,向师大驶去。

要说这省城,也算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军政要地,依山傍水,东、西、北三面环山,中、南部是河谷平原,整个地形北高南低,像一只大簸箕;汾河自西向东又折南流经市区,山麓泉水丰富。这里交通发达,有同蒲与石太、新太和太岚铁路交汇于此,公路也四通八达。有丰富的煤、石膏、石灰石、耐火粘土和铁矿,钢铁、煤炭、机械、化工、建材、纺织、食品工业挺发达。产小麦、玉米、谷子、高粱,物产丰富,还有水稻。有晋祠、天龙山石窟名胜古迹。

火车站离学校也不太远,上了车不多时候就到了。在辅导员指教下,瓜儿随着同学办完了入学手续,又买了饭菜票,然后就到宿舍收拾起了床铺。

瓜儿住在学校新盖的女生宿舍里,八个人一间,四张上下铺的钢管床分两边靠墙放着,中间一溜儿摆放着两张新木桌。木桌挺大,是两边都有抽屉的那种款式,每四个人共用一张桌子,两两相对。同学来自四面八方,有大城市的,有小县城的,也有农村的;有穿戴时髦的,也有衣着朴素的;有待人热情的,也有不大爱说话的。

就这样,瓜儿开始了她的新的生活。不过,不知咋的,不管叶子如何地关心干女儿,瓜儿却从认识那天起,就没有主动接触过叶子,更没有给叶子写过信。当然,这是后话了。

干女儿上了大学,这对叶子触动很大,她着实开心了好一阵子,更把满心的希望寄托在了狗娃和杏儿身上。她心想,二狗念书不行也就算了,狗娃和杏儿可得争口气,也能像瓜儿一样考上,她就心满意足了。

爹不在家,娘就是娃的依靠。叶子听邢家媳妇和武家老婆子的劝,出门不怎么骑自行车了,常赶着那辆小马车。甚至还跑到县城,让在县城工作的弟弟带她去县医院看了看中医,抓了一些药。毕竟还年轻嘛,吃了药不多日,叶子就感觉精神多了。成天价往地里跑,忙碌的日子也充实而舒心。

小家难,难就难在才有好转,就遇到大事。常言道,攒着攒着,窟窿等着。叶子和婆婆尽心尽力地种了几年责任田,才衣食不愁、有了点积蓄,可房子却漏得不翻盖不行了。于是,忙过收秋种麦,叶子又开始抽空拉土,打起了土坯。邻居都劝叶子:打土坯是汉家呀的事,太累人的,就雇人打吧。可叶子为了省钱,一有空就自己打土坯。其实,早在去年秋天,叶子就请人帮着把院子里的树都挖了,一起放到墙根晾着呢,眼下都已经晾干,可以做椽子了。

说干就干,叶子从娘家回来,在哥哥、弟弟和小姑子夫妇的帮助下,买了砖瓦,又买了梁、檩和板材什么的。趁着秋天干燥,请了匠人和邻居,又是拆又是盖的,就翻盖起了房子。说快也快,原先的小北厦变成了三间“穿靴戴帽”的新北厦,原先的小西厦也变成了三间“穿靴戴帽”的新西厦,南边稍门边的饭厦子也翻盖了一下。

几十年了,头一回看到自家有了像样的房子,梁家婆婆禁不住含着泪花。这天,吃过晚饭,梁家婆婆郑重其事地跑到叶子跟前,对叶子说:“额生了个不孝的儿,几年了不回来,不管老婆不管娃的,也不看看额这把老骨头。可老天给了额一个好媳妇。叶子,你就是额的儿,没你咱这屋里没这个样儿。你住新北厦,额住新西厦。”听了婆婆的肺腑之言,叶子也禁不住落下了眼泪。

才盖过房子,院子里堆了不少杂土。庄家户可不比城里头,杂土也是好东西,那下到地里可都是肥。叶子牵出枣儿红马、套上小胶皮车,把家里的土杂肥都送到了秋地里(秋地,就是准备来年种大秋作物和棉花的地)。把茅粪一担一担地挑到地里,泼成一个小圈儿,等渗上半晌之后,用铣把它铲成粪堆儿。凑星期天带着狗娃、杏儿把地里的玉米秸铡碎,然后一层秸秆、一层茅粪、一层土的,堆在地头沤肥。接着,把打麦场上堆的麦秸除留够牲口饲料外全卖了。邻居都夸叶子是把过光景的好手儿。

就这样,梁家赶在天冷之前搬进了新房子。虽然房子还没干透,但冬天在屋子里烧火做饭,还有取暖炉子,也不大紧,小户人家也就将就将就了,只不过得不时晒晒被褥。一切妥当之后,这天,叶子套上马车往柳湾而去。

深秋时节,秋高气爽,田里的庄稼都收过了,柿子树则格外显眼。这一带的柿子树遍布田间地头,一揽多粗的树身,大大的树冠。听说,柿子树本身无法繁殖,是靠嫁接当地人称之为软枣树上而成的,而且接活率很低,长得也很慢;可一旦嫁接成活,就能枝繁叶茂很多年。柿子树即使老了也很漂亮,树皮上一小块一小块的就像排列整齐的灰白色的马赛克。柿子树叶有些像心的形状,厚厚的,油油的,亮亮的。到了深秋,那绿了三季的柿子叶被寒风一吹便很快泛红,一树树火红的柿子叶成了黄土地上一道亮丽的景致。摘上一片放在地上,格外显眼;拿起来对着阳光,鲜红润亮:蕴藏着一颗未泯的童心。站在高处,远远望去,那一树树火红的柿子叶,就像一朵朵天边飘落的红霞,分外美丽。

可就在年跟前,梁家婆婆却病了,村里的医生给打了几针,又开了一些药吃了,却不见效。叶子要带婆婆去县城医院看看,梁家婆婆很淡定,劝儿媳不要上火,说自己年岁老了本来见效就慢。还说她命大没事,当年就一个妇道人家拖儿带女一路讨饭过来的,身板儿硬朗着呢,用不着去什么医院,吃吃药慢慢就好了。这梁家婆婆是典型的乡下“小脚妇女”,一辈子勤俭持家,几乎没出过远门,最多也只是到清溪镇上赶赶集,连汾湾县城都没有去过。老婆子虽然没见过啥世面,但心里明白,知道叶子这么多年不容易,晓得家里才翻盖了房子的,光景正紧着呢。见婆婆不肯,叶子只好按保健站医生的叮嘱,去县城买了些好点的药。

不知不觉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快要到了。叶子自然是又做衣裳又备年货的,还特地买了年画,让狗娃写了大红对子。狗娃的毛笔字一般般,孩子嫌不好,不乐意写,可叶子就要娃自己写,说是看上去心盛。

这个农历新年,也就是叶子住进新房子的第一个春节,大年初三,桃儿一家来到云岭娘家拜年。叶子端来一木盘儿好吃头,又泡了壶茶,大家又说又笑地闲聊了一会儿。

快饭时了,叶子把火锅儿拿过来,洗洗干净,装了火锅儿。又盛上几碟凉菜,比如拌豆芽、拌藕片、酒枣什么的,炒个糖醋白菜,把先前炒好的小炒回到锅里热一热。把火锅端进来往桌子中间一放,一大家子就可以开吃了。当然,叶子也没忘记烫了壶柿子酒。这柿子酒劲儿还不小,除了酒的香醇,还带着丝丝的涩味儿。

吃过午饭,孩子们出去玩去了,梁家妈、叶子、桃儿夫妇坐在炕上闲聊。“嫂子,这房子盖得可是不歪。”“额呀,算是像个样儿了,可不比人家那好的。”“哎呀,这就够行了。额哥哥不在屋里,就你独儿个、一个妇道人家,那还要咋?!”桃儿无意中提了贵娃,让叶子禁不住想起了什么,愣住一时没有接话,桃儿才意识到大过年的不该提她哥这话头,不免有点儿尴尬,打圆场道:“嘿嘿,额是说额可没你这么能干。”“哎呀,能干啥呢,也是硬撑哩嘛。”

“屋里能到这个份上,额可真没想到。嗯,就是苦了你嫂子了,门跟前都夸你嫂子哩,”梁家婆婆插话道:“额也逢人就说,额有个好儿媳,旁人谁也比不上额有福气。桃儿,过年哩,一会儿你好好替额,替额敬你嫂子两盅酒。”“外还用说嘛,额替你敬,额自己也要敬额嫂子酒哩。”“行,咱两个待会儿好好喝两盅。”“嘿嘿,待会儿额给咱做饭饭,再热一壶酒,你俩好好喝上一顿。”桃儿丈夫笑着说。

就这样,当天晚饭,和叶子都喝了几盅。桃儿一家没回去,在云岭住了一宿。睡在老妈炕上,母女俩聊了许久,桃儿甚至还说起她和哥哥儿时的事。

第二天半晌午,天儿稍微暖和些了,桃儿一家子才回薛家庄去了。桃儿也是女人,见嫂子实在太辛苦了,后来就独自跑到平阳去找她哥,可没见着,也没打听到贵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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