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在旁边叨咕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吴氏拿眼睛一瞪,张英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了。
张廷璐起身过去,让吴氏好好看了看,全胳膊全腿儿的,这才放下心来。
“我看你还不长点心,多大个人了,也不知照顾自己,早日给你把那一门亲事说定,也省得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吴氏絮絮叨叨,又要说起那小陈姑娘的事情来。
张廷璐眼角余光一扫,却瞥见顾怀袖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盯着那茶杯的花纹看,又见二哥也坐在一边老神在在地品茶,心里就堵得慌。
他不敢跟吴氏说什么置气的话:“儿还早,不想成婚……”
“胡闹!”吴氏训斥他,“一门亲事都快说好了,总不能叫人姑娘家再等你个几年吧?都要挨成老姑娘了!这一门事情,我说了算,你不许不同意。”
张廷璐闷着脸一躬身,“嗯”了一声,又坐回去了。
接着吴氏又揪着张廷瓒说话,问他近日来还习惯不习惯,要不要再给他拨几个丫鬟之类的。
陈氏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端着那茶杯的手都在一直抖。
老是张廷瑑却是个年纪小的,在吴氏对张廷瓒嘘寒问暖的时候,就蹦蹦跳跳上去,挤进吴氏的怀里,在吴氏说话的时候,就咯咯地笑着。
一家人看上去,真是个其乐融融。
张英坐在吴氏的身边,吴氏怀里搂着张廷瑑,才训了张廷璐,又去跟张廷瓒说话,张廷瓒妻子陈氏也是面带着温文笑意,应着婆婆的话。
这一切,看上去都好。
可顾怀袖真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感觉……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端着茶碗的手指,轻轻捏紧,慢慢把杯盖合上,看着那边端起茶慢慢拂着茶沫的张廷玉。
他动作很优雅,透着精致的文气,眼帘低垂,面如冠玉,整个人似苍松翠柏,看着普通,却又处处透着一种独特感。
是了,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独独忘了张廷玉。
最后将张廷玉想起来的,还是那把玩着紫砂壶的张英。
他拉长了声音:“好了,你们也别聊了,今儿还是二儿媳妇回门的日子,你们聊着忘了时间,回头耽搁了我远平兄见女儿的日子,可不大好。”
吴氏欢喜的笑脸慢慢地平复了,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顾怀袖,只不冷不热地温声道:“那就让二儿媳妇跟老三去了吧,也不耽搁时间的。”
顾怀袖还没想到什么说辞,张廷玉就将茶杯一放,很自然地起身,“多谢父亲母亲体谅,我带怀袖先回门,顺便看望一下岳父岳母。”
“我那边让福伯备了些礼,你顺便给你岳父带过去,时辰不早,你们动身吧。”
福伯就站在外头,等张英说完了,便一躬身,请张廷玉过去了。
张廷玉使唤了阿德去把一大堆的礼物接在手里,而后直接离开上房,穿过庭院走廊,拉着顾怀袖上了门前马车。
顾怀袖一路走着,却是笑容满面。
她原就觉得奇怪,而今却是多少明白一点了。
这一日的晨省,颇能看出端倪来。
张廷玉扶着她的手,让她下了台阶,正想要让下人牵马来。
没料想,大街上忽然跑来个小子,看着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看准了顾怀袖,一骨碌就跪下了。
顾怀袖吓了一跳,若不是张廷玉扶着,怕是就跌倒了。
她暗自心惊一回,还没开口,便看这小子一头磕在地上。
“善心的奶奶,您出门定然遇见好事,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事事顺心如意,灾祸全消……”
噼里啪啦地,一大堆前后不着调的好话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过了有一阵,顾怀袖才听他话锋一转,道:“小的父亲眼看着就要病亡,请了个大夫,可没钱抓药,大冷天也没别的法子,求富贵奶奶发个善心,求富贵奶奶发个善心……”
大清早的,还是回门的日子,哪料想遇见这一遭来?
顾怀袖摸不准这小子是骗人还是真事儿,还没考虑清楚,旁边张廷玉却道:“今儿是个好日子,莫撞了霉头。阿德,给他银子。”
这样的事情,爷们在外见多了,手头若是不紧,多还是愿意给这些嘴里冒花的小子们一些钱财的。
阿德习惯了,便上前打钱袋里抠了半两银子出来,在手里转了转,才皱着脸把银子扔给脚下这臭小子。
这些人,都是看准了三日前张府有亲事,前几天就来要过一回了,今儿回门都还遇见一个,真是……
不知足的!
阿德心里鄙夷,只开口赶他:“拿了就滚,别在咱爷跟奶奶跟前儿晃!”
顾怀袖看着小子大冬天里还打着短褐,虽瞧不见模样,可乌脏的脸都冻得发紫,嘴唇也冻青,不像是个骗人的样子。
她念头刚刚转过,那小子已经一把捡起地上那一粒碎银子,爬起来就跑。
青黛忽然叫了一声:“玉佩!”
阿德一拍脑门儿,反应了过来:“好个小子!这不就是前几天说的那个专装可怜骗银子还抢东西的吗?!赶紧的,来人,追!少奶奶玉佩丢了!”
门口站着的家丁们立刻就去追了。
顾怀袖看向直愣愣的青黛,青黛哭丧着脸:“是小姐昨儿晚上叫奴婢带了,要给二奶奶的。”
给孙连翘的那一枚?
罢了,左右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没了也就没了。
她摆摆手,张廷玉虽觉惊诧,也没怎么在意,先上了车,而后在车辕上拉她。
正在张府家丁们都追人去了的时候,后面也来了一拨人,问了之前那小子的行踪就追了过去:“娘的,江苏来的刺儿头,这才五六岁就鬼精鬼精的,混混老爹教出来的混混儿子!”
“昨儿李卫这小子还偷了老子三个铜板,非打断他腿不可。”
“人呢!”
“往前面跑了!”
“嘿,腿脚还挺快!”
“砰。”
一声轻响。
顾怀袖一脚踏空,整个人往前栽倒,额头磕在车轿木条框上,疼得她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张廷玉一怔,原本是扶着她,没料想她脚下踩空,而今磕着头,额上红了一片,两眼泪汪汪的。他顿时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手指掩着唇,咳嗽了两声。原是觉得自己这时候笑不合适,可偏生忍不住。
顾怀袖上个车都上出意外来,只觉得窘迫。
如今听他笑,更是恼怒,一把挥开张廷玉的手,自己一骨碌爬上车,一点形象都没有。
所幸她动作快,也没几个人见着,顾怀袖就已经进了车里坐着了。
接着,张廷玉才掀帘子走进来,一撩衣服前摆坐了下来。
两人无话,马车已经往前嘚嘚的走了。
顾怀袖捂着额头,一声不吭。
张廷玉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把她拽过来,压着她手腕,拿下那素白的手掌来,额头上红着的一片也不是很严重。
车后面有个小匣子,里面装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随手捡了个瓶子出来,拿了药膏就给她往额头上抹:“别动。你若是想红着这额头跟只鹅一样回去,我却是没意见的。”
鹅?
鹅的脑门儿上可不是凸出来一大块吗?
顾怀袖气得咬牙,却真的没动了。
张廷玉温暖干燥的手掌压着她额头,让她微微地仰着,好方便她上药。
顾怀袖睁着乌溜溜一双大眼睛,趁着他忙活上药的事,忽然道:“打从上房回来,我就想问你。你们兄弟四个——啊!疼疼……”
剩下的话,忽然一句都没说出来。
张廷玉手上使了劲儿,顾怀袖泪花儿便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瞪着他,“你干什么?”
张廷玉手掌微微撤开力道,却顺着她脸庞滑落下来,抚着她光滑的脖颈,大拇指蹭着她脆弱的咽喉,“你又想问什么?”
那一种危险的、随时会窒息的感觉。
顾怀袖望着张廷玉这一张平静得不起波澜的脸,深邃的双眸,微微翘着的嘴唇,只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寒,却不是冷。
说不清那一刻的感觉。
她菱唇微启,便欲说什么,没料想张廷玉一埋头便吻住她。
这感觉已经并不陌生,可今日一样的,却还是让顾怀袖有些不知所措。
她僵硬着身子没动,感觉他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加重缠绵,又让她快呼吸不过来。
末了,张廷玉才慢慢放开她,嘴唇的弧度没有放下去过,一手揽着她腰肢,一手手指却点了一下她头上的点翠团花海棠的簪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而后落下,揉抚她后颈一片嫩滑的肌肤。
他只清楚而缓慢地说着,“你要问一个让我不高兴的问题,所以你还没问,我便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了就亲我?!
顾怀袖被这人的逻辑给打败了。
她咬牙,抿唇,压抑怒气,抬眼望他。
张廷玉安抚一般地一笑。
那笑容有些晃眼。
他只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便懒倚着车里一把椅子,让她靠着,抚摸着她发顶。
顾怀袖脸埋在他胸前,看不见他表情,只觉得满满都是暖洋洋的感觉。
她听见张廷玉那云淡风轻的声音:“知道我不高兴,就别问,乖。”
乖?
呵呵。
顾怀袖彻底消失了言语。
爹不疼娘不爱的张二公子,也真是够可怜的。
这话若说出来,定能似刀剑般,将这个拥着她的男人扎得鲜血淋漓,剥皮蚀骨而见肉……
话都已经到了她舌头尖上,却不知怎地说不出去了。
顾怀袖一弯唇,嘲讽极了,还是一卷舌头把话咽回去,只道:“我嫁进来头两个月,把你屋里丫鬟都给管好了。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好歹我是一房的少奶奶,谁踩了我的脸,我便剥了谁的皮!”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更新大概也在十点十一点了……
=_=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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