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离死别(1 / 2)

方独树与傅挽君叙旧时。

傅士卿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并不插话。

他心绪稍有走神,想起上次方独树到他家里做客,那是十余年前方独树从雪祁城回来,途径五缘城时顺便来访。

那年方独树修为突破到了筑基中期。

今天再次见面,方独树已经是筑基后期修士,结丹想必指日可待。

傅士卿性子与世无争,说他胸无大志也无不可,他其实并不羡慕方独树的成就,也未想过在方独树身上沾什么光,就是纯粹钦佩方独树的天分与才干。

在独处时,傅士卿偶尔也会幻想一下,像方独树那样在宗门出人头地,会是什么样的精彩光景?万众簇拥又是什么样的震撼场面?

但他每次看到方独树天南海北奔波的匆忙身影,就不禁长叹,方独树的所追所求,俱是要艰辛奋战,不能有丝毫粗疏与懈怠,不管方独树有多风光显赫,也难免会身心疲惫。

傅士卿暗自比较,方独树的所得所获,难道真比他在五缘城无忧无虑的生活更痛快吗?

当年在苍桑泽内,傅士卿被方独树所救,结伴赶赴五缘城,方独树在城中得知古砚大比的消息,决然拜入镇文派,傅士卿留守在家,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超过半甲子的岁月,傅士卿几乎足不出城,整日油盐酱醋,以市井为伍,平澹而又闲逸。

起初,他对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满意,不需要像凡人那样为生计奔波,也不必担忧病入膏肓的折磨,平凡一些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他躲避不了生离死别,即使修士也要经历悲观离合,这是近几年他所体会到,最多痛苦的地方。

他心境也随着慢慢变化,仿佛洗尽铅华,让他对修行有了更进一步的感悟。

“婉云呢,怎么没有跟着你?”

他出神之际,方独树与傅挽君叙完旧,过来询问他的近况。

婉云是他的结发妻子,方独树筑基那年,傅继公给他说的亲事。

“贤兄勿怪,愚弟刚才想到一些往事,这才分了心。”

傅士卿缓过神,平静讲述:“贤兄,婉云已经过世十载了。”

他心有伤感,却没有表现出来,今天是方独树来访的大日子,他不想扫兴。

方独树听到这个消息,想起十余年前途径五缘城的经历,那年傅士卿夫妇一起接待他,虽然成亲多年,始终膝下无子,却不影响夫妇俩的和美生活。

早先方独树见傅士卿面容衰老,以为是不注重驻颜的缘故,此刻听来,想必与发妻早逝有关:“她是怎么过世的?”

傅士卿道:“因为难产。”

他没有深谈这个话题,旋即又说:“那年我曾报信给尚方城,贤辅前辈说你在雪原失踪,我打理完婉云后事,去雪祁城投奔了贤德前辈,在城内住过一些时日,但我修为太低,帮不上一点忙,被贤德前辈劝了回来。”

虽然没有帮上忙,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今天见贤兄回来,愚弟开心的很。”傅士卿是真高兴,他听说方独树来访,可比听说傅玉卿回家更激动。

“你竟然去过雪祁城?”方独树颇为意外:“雪祁城远在大庸,以你的修为,跑一个来回并不容易,也是难为你了。”

说着话,方独树忽然发现傅士卿的修为,较之上次见面时精进不少,又奇道:“我观你法力饱满,练气期已经修到顶峰,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这些年你想必是下了苦功,这很好。”

傅士卿面露愧色:“贤兄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去雪祁城时,被一位名叫宋童离的前辈召见,他听说我与你兄弟相称,二话不说赏了我一批名贵丹药。”

他所讲的这些琐事。

方独树并不嫌啰嗦,反而听的很有趣味:“你见过宋师兄?”

“见了好几次呢!”

傅士卿越讲越来劲:“当时,宋前辈和气劝告我,他是这么说的:‘士卿你要以修行为重啊,先回家闭关,等你筑基有成,再来帮忙也不迟,你要是执意去雪原寻人,万一不幸遇难,那等你方贤兄回来,岂不是要暗然神伤,让他平添烦扰?’”

方独树附和:“他讲的在理。”

傅士卿道:“贤德前辈也是这么劝我,我就返了家,这些年一直在闭关练功,依靠宋前辈赐下的丹药,才侥幸修到了练气期圆满。”

方独树问他:“继公对你的婚事很看重,希望你早些让家里开枝散叶,婉云去世后,你没有再娶吗?”

他摇了摇头:“以前,愚弟也觉得传宗接代是大事,不过那年去了一趟雪祁城,见了各地同道为修行奔波,让愚弟感触极深,从那以后,就把心思用在修行上,起初爷爷是想让我续弦,后来见我修为连番精进,他就绝了这个念头。”

当初傅继公之所以让他娶妻,是认为他在道途上没有进取心,与其空耗岁月,不如成家立室。

等傅继公察觉到他的改变,自然是支持他闭关苦修。

方独树听罢他的经历,心想他能有这样的顿悟,来日修行或许可以勇勐直前,一举破关筑基也犹未可知。

方独树没有讲什么鼓励的话,也未给予什么指点。

似傅士卿这样看去平庸的修士,在修行前期就像是榆木疙瘩,怎么也不开窍,可一旦茅塞顿开,往往会大彻大悟,成就斐然。

方独树希望傅士卿能走出自己的道,就不加干涉,干涉过多反而会让傅士卿缩手缩脚。

“你爷爷呢?”方独树问起傅继公:“他是不是在家里?”

“他身体有恙,抱病在床,最近总是嗜睡不醒,偶尔醒来,神智状态也很差,我就没有让他出门。”傅士卿抱拳道:“贤兄勿怪。”

“继公练气修行,按说不该有什么病症才对,他是出了什么事。”方独树伸伸手:“走,我去看看他。”

“贤兄这边请!”傅士卿在前引路,边说:“其实并非什么大病,他就是忧郁成疾,前些年奶奶去世后,他思忧过度,整日没精打采,渐渐颓废下来,怎么安慰都没有用!”

傅士卿的奶奶是凡人,并没有练气修行,先一步终老离世。

傅继公的年寿也已经过百,如果他心绪保持健康,还能再活十几年,但他老妻已经不在身边,难免孤独落寞。

如果傅士卿顺利娶妻生子,傅继公有曾孙辈承欢膝下,或许还能振作起来,偏偏傅士卿中年丧妻,又没有再婚打算,一门心思闭关修行,傅继公整日冷冷清清,于是就卧床不起了。

这样的终老轨迹,其实是很多世家修士的宿命。

真正意志坚决,心性似钢铁一样强悍,直至寿元耗空的最后一天,仍旧在不惜代价冲关的世家修士,毕竟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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