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铺着薄薄霰雪,乌云阻挡月光,漆黑犹如吞噬万物的黑洞。
带着王牌令箭,举着马灯火把,师茍胜快马疾驰在去白石港的路上。
为了不引人注意,让大司马有所察觉,他只领着冉仲翙数人悄然前去。
马上的师茍胜有着莫名的伤感,他知道王叔师辰善已经决定起兵谋逆了。
师茍胜是国王长子,为人谦和低调,乐善好施,礼贤下士,为四公子之首。冉仲翙是多出智者的冉家嫡长子,被公认为是东元智者。
为了排解心中的惆怅,师茍胜言道:“冉兄,没想到王叔最终走上了这步,平日里和王叔的相处,能感受到这个雄心万丈的叔叔对王位的渴望,王叔对父王很是不屑,认为父王是好色无谋的庸人,要不是王族和巫马家族力挺父王,王爷爷会让王叔继承王位,可王爷爷一直犹豫不决,担心引起东元家族变乱。”
冉仲翙沉默片刻,平静言道:“公子怎么看大司马?”
冉仲翙是五上卿的大司行,人称“玲珑窍”,有无数心眼,长得光洁白皙,面白无须,眉清目秀,身着白色狐裘大衣,在火光和白雪下映衬很是秀美。
师茍胜驱马向冉仲翙靠近,轻声言道:“王叔更具治国之才,聪明神武,气度恢弘。任贤使能,华襄、远天等愿倾心膂;惕生、宁平卒委钧衡。从十六岁就带兵,二十五年征战生涯,经历大小阵仗无数,带领东元取得对皇领在元镇的大胜。”
冉仲翙点头言道:“元镇位于东元西北,是元水入海处,如果皇领掌控元镇,意味着维持对东元的攻势和对广野泽的控制,让皇领同时威胁东元和河间。如果东元掌控了元镇,就意味着遏制了皇领的出海口,维持东元海上强国和与广野泽的联盟,将战线推进到千里之外的匡邑城,极大的增加了东元的战略纵深。”
冉仲翙继续侃侃而谈,“这十多年间,借助补给优势,大司马勒令盟友广野泽联合甲辰水师不停骚扰皇领补给线,通过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战法,逐步蚕食元镇,扼其咽喉,衰弱其力,最后一举克定,将皇领逼回到匡邑城。抢占元镇是此战取得的最大优势,反守为攻,改变了数百年的战略格局,甲辰水师现在能畅行无阻的抵达匡邑城,这意味着东元随时会发动攻击,而皇领只能被迫防守。”
师茍胜敬佩言道:“我从小就听闻王叔领着虎卫,冲锋陷阵的故事,伴随着这些故事长大,他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出身王族,英俊高大,克敌制胜,独著声绩,也抱得东元第一美人,宫家的宫兰介为妻。身边有数不清的女人,可这些女人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因为王叔在她们心中,是梦一般的存在。”
冉仲翙微微叹气道:“老聃有言,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圣人之言不虚啊!”
“虽说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可大丈夫建功立业,留万世之名,何其壮哉!我自小渴望跟随王叔征战战场,我不是嫡子,不能继承王位,但也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每次王叔征战归来,我都会飞迎上去,王叔也在三军面前哈哈大笑,将我高高举起,接受东元臣民的欢呼。”师茍胜回忆起往事,语气柔和,“这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王叔终年领兵征战,但每次回来,总喊我去府中玩耍,王叔不喜欢大君,他总嘲笑皇领是无胆鼠辈,说他们就像是沼泽乌龟,只知道龟缩起来,从不敢带兵冲锋,作战时,只要带兵一冲,就能把他们吓回去。”
冉仲翙言道:“连公子的佩剑和骏马也是大司马赠与的!这枚佩剑曾斩杀过三名敌军大将,在大司马眼中,公子要比外表光鲜的大君更优秀。也许公子和大司马一样,都不是家中嫡子,在礼法大于能力的中土,这道无形的枷锁束缚了家族的俊杰之士,让你们只能默默的看着能力中庸的嫡亲登上家主位置。”
师茍胜悲声言道:“会不会哪天,大君也会把我当做叛逆除去,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不像王叔公,一生收敛锋芒,碌碌无为,做个快乐的富家翁,等年纪老了,能收获点权力;要不就像王叔,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也算是快意人生。”
冉仲翙轻声提醒道:“公子,今晚之后,这些话再也不要提了。”
这句话猛然讲师茍胜惊醒,师茍胜催促道:“冉兄说的有道理,我们快点吧!提前去布置,你去白石港,我去鱼丰港。大君把这个堵截王叔和家人的差事给我,也没安什么好心,他知道我和王叔的关系,在给我设局,让我往里面钻那。”
“这个我也想到了,大君是想不到这点。”冉仲翙沉思这话中有话,“我估计,是他身边的那位大博闻师教的吧,这老头,不显山不露水的,有种高深莫测的味道,说实话,我也摸不透此人。听说他是纪郡人,曾做过太学博士。在中都还上书营救过姜云天,从这里看出来,他是受王上母亲姜娴儿所托去做这件事的。”
“后来姜家被诛杀后,他就返回了王都。他十多年前就来到了王府,可是我们这么多年也没有听到他有什么惊人之举,怎么就做了大君和你的师傅了那?”冉仲翙疑惑的自言自语,“他每日就是教导你们,可是每遇大事,都有他的身影闪烁,看来此人是王上刻意安排在大君身边,用来辅佐大君,监视你的。”
“还在考虑这个!”师茍胜正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处理,也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鱼丰港在王都东北角,港口处停泊的多是渔船,这些渔船疏于管理,平时也无人理会,大司马府中有人逃脱,肯定要沿着王都北部的丛林进入鱼丰港,只有在那里才有能逃出生天,白石港是甲辰水师的驻扎地,平时就防备森严,宫家也不会放大司马离开的,你去白石港就好,鱼丰港的事情我来处理。”
师茍胜母亲冉凤舟来自冉家,凤舟被风流的大君师辰甫的山盟海誓迷惑,就有了师茍胜,看不惯师辰甫天天拈花惹草,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娘家生活,所以师茍胜自小在冉家长大,和冉仲翙自小一起玩耍,两人关系很好。
“公子还是去白石港吧!”冉仲翙却否决了师茍胜的提议,坚持自己去鱼丰港,“鱼丰港我去就是了,这里面自有我的考量,公子听我的便是。”
“为何?”师茍胜疑惑的盯着这位知心朋友,已经猜出了他的企图。
冉仲翙的笑容中带着说不得的表情,“为了将来堵住悠悠众口。”
师茍胜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冉仲翙的意图,冉仲翙真打算放跑大司马!
“你的意思是?要……”师茍胜声音颤抖,不敢再言。
“公子。”冉仲翙将声音压到最低,环顾四周,唯恐有人靠近偷听,见到四周无人,才言道:“大司马是肯定跑不出来了,上千人都盯着此人,即使他身边猛士如云,也不可能逃脱,但是他的属下和家人有可能趁乱跑出去。”
“我懂你的意思,让我施恩于大司马家人,将来好收拢大司马的力量。”
“不错,这股力量虽然被顷刻间拆除,但是大司马终究做了十四年的大司马,很多人受过他的恩惠,东元有多少将领是他带出来的?他的力量比老水主帅丘神俭要强大的多,如果大司马被诛杀,他的这些力量都会隐藏起来,虽然明面和他没有干系,但在内心处,还是维护他的,看起来分崩离析了,但是不可能消散,他们要寻找新的追随者和庇护者,而能给他们的,就是公子你了。”
见师茍胜不言,知道他在揣摩权衡,继续劝道:“大司马对你颇有赏识,而不喜大君,大司马提拔的这些人多是底层出身,分散在郡兵中,特别是泰宗大营。他们知道你的义举,就或明或暗的投到公子麾下,这股力量非常大的,你将来也有了和大君争雄的本钱,就算是无法争雄,这些人也会是对抗大君的党援。”
师茍胜被冉仲翙说的心动,“如果能收拢大司马的余部,暗地里控制了泰宗大营,加上我们冉家相助,拉拢风家,将来也不见得没有争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