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府里气氛便沉抑了许多,因慑于老太太神威,几位新进的姨娘都收敛了气性,担心步了李氏后尘。连瑾华也没精打采,接连几日不曾出门。大太太除了打理府内事务,便在荣华堂侍候,到后来渐渐讨得欢心,才又腾出空来,把大姑娘二姑娘皆唤到正房来训斥了一顿,不外乎须勤修德言容功,以正闺范云云。
除夕那日早饭后,锦眉也随四姑娘一道去玲珑苑探过瑾芳,几日不见,竟见她憔悴了许多,碍着年幼的瑾华在旁,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好言相慰,告了辞去。回来路上倒遇见在园里散心的瑾玉,一扫当日可怜状,扬着下巴在那里指使几个挂灯笼的婆子登高折梅。二人皆不愿与她碰面,便就绕道走了。
这几日锦眉寡语,碧罗流翠也不便多话。直到今日过节,她脸上有了两分笑意,碧罗这才在与瑾玉分道后,扶锦眉在桥栏上坐了,将回府后所见所闻尽皆说了,又将流翠所听之言与锦眉细细道来。
锦眉听完半晌无语。碧罗低声咒骂:“这宁氏可真不是个东西!我看流翠说的倒不像假话,姑娘平日里可要防着那两只妖精些。我们客居在此,能少沾染些是非最好,何府最是势利的,大姑娘二姑娘是大老爷的亲生,老太太也因为她们的出身而不讲情面,一味偏袒三姑娘,若是姑娘这里有什么差池,那果真不敢想像。”
锦眉蹙眉站起,思想了一阵,道:“难怪那日在梅林里见流翠慌张走来,原是因为这个!”
碧罗道:“姑娘是太太的人,她自是要护着姑娘的。”
锦眉略想了想,不置可否。过了会子又问:“是了,我让你回去看看那株老梅树,你可看了不曾?”碧罗忙道:“哪曾不去?那梅树就在漱玉阁前面的桥畔,幼时常见了大小姐在那处读书绣花的,这番一去,那满树的花竟开了个火艳,好得很呢。”
“附近可有异样?”
碧罗微愣,答:“并无异样。”
这日夜里全府皆在正院禧福堂摆宴,里外两厅,男子由大老爷为首,居外厅而坐,女子由大太太三太太陪着老太太于内厅坐。几位有年纪的家生嬷嬷也另开一席,一时院内烟花爆竹声不断,席中觥筹交错不停,衣香鬓影间,煞是和乐繁华。
席间杯来盏往不须多言,便连瑾芳姐妹在看到李氏上桌时也有了笑意。席散后荣华堂摆了长长一张八仙桌,上放着核桃杏仁等干果二十四样,并糕点十八样,老太太华服于身端坐于榻上,众孙子孙女们便挨个儿向其祝福拜年。老太太早让琉璃备下了压岁钱——一人一对纯金锞子,外加一匹苏绸。便连坐在一旁笑吟吟看着老太太散财的锦眉也没落下,同样的备了一份儿。
锦眉依礼拜谢不消说,旁边递压岁礼与她的婆子当着大太太面又是好一通奉承的话。只是轮到瑾芳瑾咏跪下贺岁时,婆子们却连声祝辞也没唱,随口唤了声“姑娘安好”,便就将装着锞子的绣囊顺手递了过去。瑾咏咬牙默了一阵,伏首道谢,垂头站起,一径儿地出去了。
老太太脸色不甚明朗,大太太也微偏了头去。锦眉坐在屏风后,一颗瓜子在手,也坐得不甚安稳。好在这会儿门外又道:“三少爷特来给老太太拜年贺岁!”如此,老太太脸上方为放晴,锦眉心里也转移了注意力去。
少瑛一身天青色绵袍,外套银底团花绒卦,俊脸含笑,撩袍于当中跪下:“孙儿给老太太贺岁!愿老太太福寿永康!”几日不见,风姿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