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跟前他低问了句:“进去了没?”我摇了下头,难得他没有面露嘲讽,只面无表情地说:“和我一起进去吧。”
“现在?”我下意识地惊疑。
“你人都来了不进去作什么?跟上吧。”他丢来一句就要推门而入,我急忙拽住他的胳膊,压低声说:“现在是半夜,可能会影响到别人休息吧。”
周瑜敛转回眸,忽而浅勾了嘴角:“贾小如,电话里你大声说要过来,以为你做好了准备,看来还是有你怂的时候。否则,你不至于连这间病房只有李佑一个病人也没发觉。”
我惊愕地微张了口。
被他反握了手往内而拉,脚下随步就进了门。
李母:“周所,你回来了啊。”
周瑜微点了下头,松开了我的手走向最里侧床位,等见他抬起手才发现他另一只手拎着外卖盒。而靠近门的两张床位,中间那张是空的,只被子拱起在那证明之前有躺人,另一张上和衣睡着一年轻姑娘,还穿着派出所的制服,显然是周瑜的同事。
周瑜说得没错,我人赶过来了,却心神不属。
李母接过周瑜手中的外卖盒就语带抱歉地道:“瞧这孩子,大半夜地还折腾人让周所去买吃的。”周瑜浅笑着应:“没事,小佑醒过来了是需要补充体力,医院食堂早下班了。”
我站在门边看着眼前和睦的一幕,心里想周瑜在李家母子心中一定是位好警察。
忽觉有道阴冷的眸光扫来,敛转视线就对上了李佑的目光。
与上回见时相似,他的头上包了白纱布,不过瘦得不成人样了。连眼窝都凹陷了下去,以至于这样幽沉地看过来时显得格外阴寒。
李母终于发现了我:“咦?是你?你到底找谁呀?”
“她是来找我的。”周瑜代我回应。
李母尴尬了一瞬,连忙道:“不好意思啊,刚不知道你是来找周所的。”
“妈,你该回你病房了。”李佑突然哑声开口。
我微微一愣,李母也住院了?
李母:“我没事,回去也就是躺着。周所在这边的,妈在这能有个照应。”
没料李佑突然大声:“我这不用你留,你能回你病房去吗?”
气氛一时凝固,还是周瑜打了圆场:“阿姨,时间很晚了,你就先回病房吧。今晚我反正不走,这边交给我和小林就行。”
李母又寒暄了两句,终于妥协了离开病房。
室内骤然安静,氛围也变得凝重起来,知道原因在于我。
“周所?”我循声而望,是女民警打破了沉寂。
她从床上一脸困顿地坐起来时,我认出就是那天替我抽血的女民警。她也看见了我,偷瞥了眼周瑜后讪讪地低唤了声:“嫂子。”
周瑜:“小林,你跟我出去一下。”
两人先后走出病房,在越过身边时周瑜深看了我一眼,那眸中的涵义,我解读为——好好说话。他可能不知道我坚持要来的目的,但给了我与李佑单独而处的空间,心中感激。
李佑表现的很沉闷,他自开口让他母亲离开后就垂了眸不作声,到这时也没再抬头看我一眼。如果是冰封的河池,总要敲开了才能知道水下的情况。
我缓步走了过去,没有选择坐进床边的椅子里,就靠窗而立。
“李佑,你心中有怨怒吗?”
男孩闻言一顿,随即咧了咧嘴,嘶哑着声说:“是我太过轻信别人,又能怪得了谁?”
那便是有的。怨张家豪对他霸凌,怒张家言而无信;怨我轻易引他选择撤诉,怨他自己不懂法律常识被张家摆了一道,怒自己忍气吞声也得不到该有的公平。
这许多情绪纠结于他,即便他早熟,但也无法承载。
这件事里张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付出了一定的赔偿金,使得李佑判断自己撤诉能够得到回报。只是没想到得到的回报与想象的差距较大,后续张家并没有再额外支付费用,加上李母的病,只能说那点医药费是杯水车薪了。
撇开道德问题外,从理性角度而言,张家偿付李佑的医药费已经算是合法;但从人性角度而言,后续营养费以及补偿金不该缺失。但即使有,应该也不足以支付李母手术的费用,当时没人告知我这件事,李佑却误认为牺牲自己尊严委曲求全能获得高额赔偿金来抵偿母亲的费用。错,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不知道周瑜跟他谈到哪种地步,如果这些情绪已然使这个少年绝望而产生轻生之念,那么就不是以温和的方式能够解决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