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情势明白地摆在她面前:虽说她是阿哥爷的嫡福晋,可是她却没孩子!
反倒是英媛和胡博容这两个没有名分的“阿哥使女”,一个有儿子,一个有闺女!
如今阿哥爷不在了,荣亲王这一脉、还有那宫外已经预备好的荣王府,注定要由孩子们来承继。她便是如今还占着荣亲王福晋的位子,可是……等孩子们陆续长大,自然都各尊自己的生母,谁还将她放在眼里啊?
所以,她得抢下一个孩子,绑在自己身边儿!
若依她的本意,她自然原本是想抢下英媛的儿子来的。终究儿子才能承袭爵位,才能在王府当家。
可是说来也是不巧,偏这会子那孩子还在园子里种痘,英媛也在那陪着!
种痘的规矩那样严格,她连边儿都挨不上去;况且她也不能不忌惮着英媛母家如今的地位去——终究英媛的阿玛观保,这会子是左副都御史;英媛的叔父德保此时就是总管内务府大臣啊!
这会子能留给她的、唯一的机会,就剩下大格格了。
虽说大格格只是个女孩儿,比不上英媛的儿子去,但是好歹那也是阿哥爷的血脉,将来自有份例,且皇上还会念在年幼丧父的份儿上有所怜惜。
总归比她自己光杆儿一个寡妇,要好太多。
更妙的是,胡博容母家低微,便是她夺了胡博容的孩子去,胡博容出了什么事,那胡家也不敢折腾出什么水花儿来。
心意已定,下手自然要趁早,以免夜长梦多。
她更要防备的是一旦英媛母子归来,英媛跟胡博容两人联起手来与她抗衡,到时候那两个奴才手里还有两个孩子,那她才是绝望了。
嬷嬷抱着大格格走远了,背影都瞧不见了。
鄂凝满意地转过身来,蹲下来亲手扶起胡博容来。
胡博容哪里敢起身,鄂凝却手上加了劲,由不得胡博容不起来。
鄂凝几乎是将胡博容给拎起来的,摁坐在炕上。
“阿哥爷就这么走了,将咱们孤儿寡妇的扔下,博容啊,你难受么?”鄂凝倒像是换了副嘴脸,柔声细语地与胡博容说话儿。
胡博容却何尝敢相信福晋是转了心性儿了?她知道,福晋这会子其实是笑面虎,是笑里藏刀,心里只会打着更阴狠的算盘去!
可是话问到眼前来,胡博容无可闪避。她只能垂首落泪,“奴才痛不欲生……怎么都想不到阿哥爷就这么去了……阿哥爷还这么年轻,这会子刚刚过完二十五生日啊!”
鄂凝眼睛一亮,幽幽抬眸,“是么?阿哥爷薨逝,博容你痛不欲生?”
胡博容心尖激灵一跳。
鄂凝冷笑着道,“阿哥爷地下无人伺候,既然博容你重情重义如此,那你就跟着阿哥爷下去,伺候阿哥爷吧!”
“福晋!”胡博容一声哀叫,从炕沿儿直接滑到在地,双膝跪倒,“奴才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奴才是说,奴才是说……”
鄂凝唇角冷意更深,眼中带了丝怜悯,盯着胡博容;可是她眼里,冷酷却比怜悯多了几十几百倍去!
胡博容知道糟了,这便大哭着哀求,“奴才求福晋开恩!奴才还得陪着大格格……”
鄂凝缓缓理了理袍袖,“就是为了大格儿啊。博容啊,你是大格儿的生母,我是大格儿的额娘。如今阿哥爷已经不在了,那你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皇子使女,这名分是再没机会改了……若你活着,她就永远是皇子使女所出的庶女。”
“可我说假如,你不在了,英媛自是只能顾着她自己的儿子,无暇分心来照顾大格儿。那大格儿就只能归到我身边儿,由我来亲自抚养着……博容啊,你瞧,那大格儿的身份就变了,跟我嫡出的没区别了去。”
鄂凝唇角一缕笑意漾开,“博容,你自己说说,究竟哪样儿才是真的对大格儿好?你是大格儿的生母,你自该什么都为了孩子着想……你该能看得明白。”
鄂凝说着缓缓起身,眼神变凉。
“况且王爷的病是怎么坐下的,这笔账你别以为我就肯与你善罢甘休了!我才二十几岁,你就让我从现在开始守寡……胡博容,我这一生落得如此,自都是你害的!我不会饶了你,无论是为了给王爷讨一个公道,还是为了我自己,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就让你那每一天都为了你的罪而赎罪去!”
胡博容哀哀地哭倒在地。
这晚胡博容回到自己的寝殿,身边的人都被鄂凝下令给换走了。此时殿内殿外守着的,都是福晋的人。
当真是固若金汤,叫她插翅难逃。
她一点一点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先小心将大格格的物件儿都收拾起来,按着门类分别码齐整了,将各种放不下心的都写下来,留给福晋去。
然后,再将自己小心翼翼珍藏着的阿哥爷赐给的物件儿,全都捧了出来,一件一件投进火里去,全都给烧了。
这些就当是化给阿哥爷,也是化给自己,黄泉路上用的吧。
又或者说……也是一种怨,一种不甘。
无论当时单独陪阿哥爷赴热河,还是阿哥爷的贪欢,以致于叫阿哥爷落下腿病去,这些哪有一样是她想要的,是她能决定的?
她只是一个出身于汉姓包衣的皇子使女,阿哥爷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她的主子。阿哥爷想要做什么,她都只能柔顺地服从,哪里有资格说半个不字去?可是凭什么都将阿哥爷坐下病的罪过都安在她的头上去?
她这一生,不过只是想守着自己的孩子,安安静静过完这一生去罢了。可是却为何上天不准,更有福晋这样的人不容她?
她这一生啊,走到今日,回头去看,竟仿佛全都是错了。
或许她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不该被选入宫来,不该被指进五阿哥的所儿里,更不该……伺候了五阿哥,为五阿哥生儿育女。
若这辈子还能有机会重新选择,她宁愿这个人间、这个宫廷,她从来就没有来过。
安排完了一切,她麻木地起身,问那些由福晋派来看着她的人,“我能不能,再去看一眼大格格?姑娘们瞧,我刚将大格格的东西都给归置好,姑娘们好歹开恩,叫我将这些都给大格格送过去。”
那几个女子都是笑得冰冷,“这些东西,我们自然会给大格格送过去,胡姑娘就放心吧。再说大格格从此由福晋亲为抚养,那什么更好的没有?胡姑娘的这些,日后大格格是必定都用不上的了。”
三月初九日辰时,亦即永琪薨逝的次日,胡博容亦吞金而亡。
不过,自然这死因是讳莫如深,并不向外人道去。
消息报进园子来,语琴得了信儿,也是坐着怔忡了好半晌。
“你们都听好了,此事暂且万万瞒住皇贵妃去。”
说起来她与九儿等一众姐妹们,与这个胡博容的接触倒是有限。不过因为玉蕤和英媛的缘故,对这胡博容的事倒是也听说过不少。
胡博容在大格格之前,也曾经失去过孩子;如今就在永琪薨逝的次日,且还是一大早就这么故去了。若说是巧合,也实在是太过于巧了。
语琴着心下也不由得十分同情了去,忍不住替那胡博容掉了几串眼泪下来。
晴光看主子掉泪,也忍不住道,“依奴才瞧着,这必定是五阿哥那福晋搞的鬼!”
语琴叹口气,点点头,“幸亏咱们动手早,将英媛母子从兆祥所里给挪出来,要不然这会子遭难的怕不止那胡氏一人。”
“也是英媛的小阿哥是个有福气的,正好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种痘,倒将兆祥所里这些腌臜事都给躲开了。”
“咱们禄常在小主儿便是有功的,”晴光便也跟着凑趣儿,不过旋即还是有些皱眉头,“只是虽说这会子英媛格格跟小阿哥幸运避开了,可是小阿哥还小啊,以后荣王府里就剩下五阿哥那狠心的福晋和英媛格格两人了,还指不定五福晋要怎么磋磨英媛格格去呢!”
语琴也是皱眉,“此事终究还都得等皇贵妃来处置。便是我,都只有替英媛母子着急的份儿。”
不管怎么着,鄂凝终究是亲王嫡福晋,而英媛不过是皇子使女,没有正是名分的。在小阿哥长大之前,这漫长的十多年,英媛又能怎么过去?——而有本事能在这祖宗规矩之上动些心思的,也唯有九儿了。
因为九儿有这天下最大的倚仗,故此别人做不到的事,九儿才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啊。
胡博容是辰时身故,当日戌时便已入棺。
三月初十日,内务府大臣为胡博容之事奏请皇上旨意。
内务府大臣奏请为:所用棺内围缎并棺套座罩、床桌套等项,俱照侧福金例,议用红色缎,动用官房库银一千两办理。
只是因胡博容身份原本为皇子使女,且并未产子,故不能按侧福晋例。皇帝下旨:“著照阿哥使女分例办,随在阿哥一处安放”。
内务府大臣们查得定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