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满金银珠宝的人骨地宫中,几个孩子的说话声混作一团,形成了浓重杂乱的回音,不绝于耳。那声音听起来就仿佛四周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灯火一旦熄灭,便会露出狰狞的面目。
“……在失去记忆前,我是一艘晔国虎头飞鱼船上的当班杂役,而洛渐离则是那条船上的指挥使。我清楚地记得,海难当晚正是他,亲自指挥我们进攻了一艘商船,并将那船上的人杀得一个不留,甲板上到处都是血,即便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能隐约闻到当时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刺鼻的腥气!”
黑瞳少年断断续续地将一点一滴自脑海深处浮现出的过往记忆拼凑了起来。听同伴如是说,甯月却一个劲地摇头:
“这不能代表你就是帮凶!”
“当时我手中也拿了弓弩,不是帮凶又是什么?若当时我能阻止洛渐离,或许那条商船上便可少死几人?又或许我当时若能杀了洛渐离,城中当铺的主人或许便不会于今夜被杀!”
将炎却只是抱着脑袋,一双圆睁的黑瞳里满是冰冷的火。
“甯月说得没错,这件事将炎你不必太过自责!倒是这洛渐离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公然打着晔国舟师的幡旗去海上劫掠!知法犯法,待我回去之后,一定向父王禀明,将此罪大恶极之人治罪,严惩不贷!”
祁子隐听后也出离了愤怒,浑身上下不住地发抖。可他话音未落,却听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一阵令人汗毛直立的笑声:
“想要将本将军治罪,你们几个得先活着从这地宫中离开!”
三个孩子被吓了一跳,身体却好似被冻僵了一般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没有想到洛渐离竟然这么快便自塌方的将军祠下折返了回来。
祁子隐伸手想去拉同伴,却发现将炎因为记忆的不断上涌而变得神情恍惚,只能一个劲揪着头发痛苦地跪倒在地,陌刀也被丢到了一旁。眼看着身后的洛渐离快步逼近,白衣少年明白现在想跑已经太迟,只得硬着头皮厉声喝道:
“晔国祁氏少主子隐在此,罪臣休得造次!”
洛渐离却狞笑着缓缓拔出腰间那柄镔铁长刀。刀身反射出的烛火在少年人的脸上划过,满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祁氏少主?就是宫里盛传的那个喜欢着素衣的傻小子?哈哈哈哈,本将军还真是怕得很呢!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谁,包括那夜在城西的乱葬岗时!”
“那还不速速将刀放下!我的贴身侍卫此刻已带人前来寻我了。若你低头认错,我自会去求父王放你一条生路!”
祁子隐知道,眼下任何身份与头衔,都已经无法镇得住对方。然而他却依然鼓起勇气,挡在了两名同伴身前岿然不动。
“方才你不是还说要将我严惩不贷吗?我倒是想问问少主殿下,就算你的那个侍卫带人寻至了这片林子里,他们需得花多长时间方能找到那座塌了的将军祠?就算他们顺利寻到祠中那条地道,又得花多久才能将土方挖开,下入这地宫中来?待其赶到你我现在立着的地方,不过只能捡回三具冰冷的尸体。而那时本将军早已消失不见,又如何能治我的罪?”
洛渐离以拇指轻轻舔着长刀的刃口,发出“沙沙”的声响。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祁子隐口中却忽然问起了一件同当前情势毫无干系的事来:
“那座将军祠,应是你先祖的陵寝所在吧?”
洛渐离却突然被这番话镇住了,脸上隐约露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痛苦表情:“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用不着否认。如今宫中虽已无人记得千年前的那桩旧事,却并不代表英雄会被人遗忘。我曾经于天章阁的卷册中看到过,当年那位上将军单姓一个洛字。祠堂中石匾上的姓氏被人刻意刮去,而你不仅恰好同样姓洛,又是为数不多知道这座祠堂所在之人——”
“想不到我们的这位小少主很是厉害啊!”洛渐离忽然大笑起来,“不过就算侥幸猜对了又能如何?只要你们三个都死了,此事便依然会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我只是想知道,你同那个披着大氅的神秘人如此费尽周章,难道是打算为自己的先祖报仇雪恨么?”白衣少年似压根没有听见对方的这番威胁,只是自顾自地问着。
“报仇雪恨?我又有何仇要报,何恨欲雪!当年为了区区一张地图,那罪人不惜令我洛氏后人皆背负上莫须有的忤逆骂名,于官场中处处受人排挤。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靠着一滴滴血与泪才换来的。若说恨,我第一恨的人便应该是他,又为何要替他报仇?我隐忍多年,用心筹划,所为不过是能够有机会接触到当年的那张地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