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脊上的黑瞳少年高声威胁起来,伸手又取了一支羽箭搭于铜胎铁背弓上,孔武有力的臂膊直拉得弓弦咯咯作响。
“将炎,你还回来做什么!我以为你同百里将军早已经趁乱逃出去了。单凭你一个人是救不了我的!你快点走啊!”
被困断头台上的祁子隐奋力将脑袋抬得高了些,语气间既有些讶异,却又带了十分焦虑。然而他话音刚落,便瞧见黑瞳少年的身后又闪出了一个青衣青袍的男子,其纷乱的头发在风中飘舞着,豪迈不羁:
“小鬼,他一个人的确救不了你,不如再加我一个吧!”
“百里将军,你竟也来了……”
祁子隐的鼻子一酸,视线登时被泪水模糊了。然而不等他继续多言,便被身旁年轻的世子一把扯住了头发,威胁起屋顶上的两位不速之客来:
“想不到,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敢再露面!来人,统统给我拿下!”
祁子修奋力扯了几下被铁矢钉于地上衣袖,却发觉根本无法扯动,只好愤怒地朝刑场四周的那些玄甲武士咆哮了起来:“一群蠢货!人犯的同党都来劫法场了,难道要本王告诉你们该做什么?还不快来帮我!”
“世子,末将可没有让您一个人朝刑场里冲啊。而今我们虽于刑场周围埋伏了许多人,却以弓弩手居多,不善近战。若是放箭的话,倒是会连您也一并射死在这儿了!”
一直藏身在兵队之中的郁礼终于走上前来,暴凸着的双眼,就仿佛盯着猎物的猎鹰般向世子脸上看了过去。对方足可杀人的眼神令祁子修不禁有些慌张,连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你可别乱来啊!本王、本王可很快便是晔国的新君了。你,你是王叔派来保护我的,可不能胡来!”
“似你这样的无能之辈,若非督军大人有令,本将军根本就不会留你到今日!”
郁礼手中握着他那柄宽背马刀,迈着方步行到了祁子修的身边,一抬手便将其袖笼上的铁箭拔了出来。世子得以脱身,立刻抱头朝刑场外逃去。郁礼在其身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两眼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将炎,分外眼红:
“既是弑君的要犯,那也不必讲什么道义和规矩了。兄弟们,先前督军大人曾交代本将军,今日得擒将炎者,赏千金,封百户!得擒向百里者,赏万金,封千户!无论死活!速速随我将这些谋害先王的党羽一网打尽!”
重赏之下,刑场四周的玄甲武士也群情激奋起来。他们皆是郁礼精心由舟师四营中挑选出来的好手,个个虎体熊腰。只听主将一声令下,甲士们便好似黑色的潮水般冲着刚刚跳下地来的黑瞳少年与青衣将军围了上去!
“将炎你尽量挡住这些甲士,我好腾出手去救子隐!对方有备而来,不可能只派如此之少的兵力驻防。若是拖至援兵到来,我们几个便是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难脱身了!”
向百里用力拍了拍身边少年坚实的脊背,说话的语气就仿佛是一同上阵杀敌的父子。将炎则点了点头,抬起手中的铁胎弓又是三次连射。
少年人的箭法本就不弱,这些年来又受青衣将军悉心调教,弦响之处,已经冲至眼前的三名甲士应声倒地,箭箭命中眉心。
这三箭也立刻在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缺口,而后将炎便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脚下一蹬、一踏便越过了挡在身前的人墙,径直冲着插在地上的啸天陌奔去。
“好箭法!不过既是为了救人,便总要付出点代价的,轻易不能让你得逞!”
郁礼将手中的马刀前一挥,立刻便有两名戴着面具的甲士踏过同袍的尸首冲上前来。黑瞳少年忙又弯弓射出数箭,这一次却悉数被对方挥刀挡了开去!
他知道来敌不弱,当即伸手去摸腰后的箭壶,却发觉已然快要空了!与此同时,对面那两名武士也冲至了身前,一上一下分别向黑瞳少年攻将过来!
“纳命来吧!”
其中一人沙哑着嗓子暴喝着,随即凌空跃起,长刀恍若开山巨斧般自上向下劈斩而来。将炎等不及撘箭再射,横起铁胎弓便往头顶一格,登时激得火星四溅。
“尉迟敬德!既然你同郁礼都在,那第三个人自也是少不了的!”
黑瞳少年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恶狠狠将弓臂向前一顶,挡开了势头正劲的对手。就在这短短片刻间,另外一人却已悄悄绕至了他的身后,横刀向其后腰上划去:
“大胆逆贼,以为只凭你师徒二人便能劫得了我晔国的法场?!”
那人嗓音尖细,此刻听起来更是万分刺耳,正是朝中光禄卿的次子邓圭义!
这一击来得又快又狠,将炎闪避不及,背上登时中了一刀。虽然有牛皮轻甲保护未能伤到筋肉,却还是令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里没有你们两个的事,不想死的话便统统给我滚开!”
少年人厉声喝着,将手中的铁弓当做长鞭般横甩出去,这才逼得对方暂缓了攻势。随后,他又自腰后箭壶中抽出了最后一支铁箭,瞄准了三人之中功夫最差的尉迟敬德。
对方见状,立刻将刀横于眉前护住了要害,不料将炎却在放箭的瞬间猛地将弓身下压。只听一声惨叫,改变了方向的羽箭径直射在了尉迟敬德的小腿上,洞穿了甲胄,令其再也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向前跨了一大步,摔倒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将炎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将弓身反套在了对方的脖颈上,随后拉至满弦狠狠一弹!只听啪地一声,强韧的弓弦带起弓臂,狠狠地击在对方戴着铁胄的头上。一撞之下,当场将其脸上的面具击落,直打得尉迟敬德满面是血,趴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混蛋,净使些野路子的卑鄙手段!这下彻底没箭了,看你还能怎样!”
见同伴被击倒,邓圭义再次挥舞着长刀扑将上来。黑瞳少年清楚对方的刀以快闻名,不得已松开了手中的铁背弓,颇为惊险地连连向后避退开去。
邓圭义咧了咧嘴角,运足了气力再次朝将炎攻了过来。这次他的刀舞得比之前更快,锋刃于空中划出了一道银色的光弧,明显打算将手无寸铁的黑瞳少年朝身后玄甲武士的包围圈中赶去!
然而,此刻邓圭义的注意力全都在刀锋与对手的身上,全然未能注意到地上倒着的三名先前被将炎射倒的甲士。黑瞳少年退着退着突然身形一矮,紧接着逆向而动,朝着邓圭义的腰腹狠狠撞了过去。
邓圭义完全没有料到,手无寸铁的将炎居然敢以退为进。此刻见对方瞬间欺至近前,立刻下意识地横刀侧劈。然而还不等其发力,便忽然觉得一道冰冷的刃气正朝着自己的下巴贴了上来。
邓圭义慌忙想躲,却是已经太晚了。只听噗地一声,那物轻易便戳穿了他的下颌——竟是支刚从尸体身上拔出的铁矢!箭尖眨眼便将邓圭义的舌头同上颚穿在了一起,却并不怎么疼,只是麻木得好似一块石头,连一声都喊不出来!
将炎却并不打算再给对方任何挣扎的机会,手上使劲一扯,将那生着倒刺的铁箭又从对方的喉咙里抽了出来!箭杆随之折断,汩汩鲜血也自伤口中喷涌而出,令邓圭义无法呼吸,两眼上翻,当即丢下长刀想去压住伤口。然而他的一双手刚刚抬至一半便失了力气,当场咽了气!
只片刻间,郁礼手下的两名副将已是一死一伤。这令他变得愈发狂躁起来,瞪圆了双目,挺起马刀亲自朝将炎攻了上去。黑瞳少年无奈之下只得再退,而此时他手中除了仅剩的半截箭杆外,再无任何武器!
“认输吧,今日你是绝逃不掉的!与其挣扎着痛苦地死去,倒不如让我给你个爽快,安心上路!”
郁礼恶狠狠地盯着黑瞳少年,就仿佛是一只在使出杀招前逗弄着猎物的恶兽。然而还不等其话音落下,却忽听场外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那是场边埋伏着的弓弩手弯弓搭箭的声音!一时间二人的目光都被那声音吸引了过去。而就在他们转头的瞬间,尖啸着的铁矢便已如飞蝗般腾空。万箭齐发之下,密集的箭雨好似一片乌云般迅速飘至刑场上空,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