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打算将我软禁起来么!”
甯月奋力将挡在身前的岑婆婆推开,想要掀开锁上的木闩,直扯得两扇门板咣咣乱晃。然而进门时老嬷早已顺手将闩上的铜锁也扣住了,无论她如何用力也再打不开。
“月儿小姐,你是嫌事情还闹得不够大么?”
岑婆婆重新将身体挡在了门前,圆睁着双目冲少女喝道。
“不就是进了昆颉的书房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若是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又为何不许别人擅自进去?都说眼见为实,为何婆婆你明明看到了证据,却依然要帮那个骗子,替那个伪君子说话?”
见甯月心中却怒火难消,老嬷却并没有打算辩解,反倒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明显犹豫了一下,紧接着摇头叹道:
“小姐,你没有经历过老身所经历的事情,是不会明白的……”
“婆婆都还没试着解释,又怎知道我便不会明白?昆颉如此两面三刀,难道当真值得你对他死心塌地么?”
“值得!就算昆颉大人命老身现在便为其献上自己的性命,老身也不会有半分犹豫!”对面的老嬷却是说得斩钉截铁。
“偏执!婆婆你怎可如此愚忠?”
面对少女的责难,老妇终于忍不住反问起来:“月儿小姐可知,二十多年前在沧流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婆婆说的是,父亲他一举诛杀了数千叛党的那件事么……”
对方的反问令红发少女的声音一下子便小了下去。
她虽未亲眼见到二十多年前那血腥的一幕,却还是从各种传言中大约知晓了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狠厉的角色。这件事早已成为了少女一生都无法解开的心结,也成了沧流城中与大司铎意见相左之人诟病他的最大把柄。
甯月更会时常因自己的姓氏为风,因自己的身上流着刽子手的血而感到羞耻与愤怒。甚至近些年来与父亲的关系每况愈下,直至离家出走,也同这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
“小姐所了解到的,已经是之后发生的事了。老身要问的是,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莫非婆婆说的是,父亲当上大司铎之前的事?”
甯月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在她的印象中,风未殊究竟是如何成为沧流城大司铎的过程,无论于族中文献亦或是市井街巷的传言里,从来都找不到准确的说法。为此少女还曾不惜冒着被惩戒的危险,偷偷潜入法堂,翻阅了历代大司铎的传记,却发现唯独缺了有关自己父亲的那几页。
见少女忽然不再说话,老嬷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开这个头。她叹了口气,语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
“月儿小姐,或许是老身多嘴了。知或不知此事,对于眼下沧流城的现状,其实并无半分改变,或许反倒会令事情变得更糟。于你而言,这件事根本无须在意,也无足轻重——”
“怎么会无足轻重?婆婆若是知道些什么,还请务必一五一实地告诉我!莫非我的父亲能够坐上大司铎之位,也同他昆颉有关?!”
甯月冰雪聪明,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即使老嬷还想隐瞒,她也已经能够大约猜出个中缘故,哪里还肯就此罢休?
老嬷盯着少女那双青蓝色的眸子看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
“小姐既已猜到了一二,那老身便直说吧——若是昆颉大人当初没有因为一时之错而被逐出法堂的话,现如今那大司铎的位置,恐怕根本轮不到他风未殊来坐……”
“昆颉他——曾经也是我外祖父门下的学徒之一?”
红发少女早已在脑海中想过了无数可能,然而此时终于得知真相,却依然觉得匪夷所思,不由得小声惊呼了起来。
“没错。其实昆颉同你的父亲,都曾经是前任大司铎睢牙门下天资最高的两名爱徒。所不同的是,你的父亲出身寒门,从一名最低阶的辅祭做起,一路奋力拼搏,方才获此机会。而昆颉大人,则是天资过人,早已名声在外!”
“莫不是父亲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方法——”
甯月低垂着双目,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她清楚自己父亲的手段,也明白那个男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定会苦心钻营,无所不用其极迫使对方不得不放弃竞争。想到这,她心中原本对昆颉的敌意也登时消去了一半。
“事实并非如小姐所想。其实当年,是昆颉大人主动离开了法堂。而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如是选择的,并非是你的父亲,而是当时的大司铎本人,你的外祖父睢牙。”
岑婆婆摇着头又道,“小姐你可知对于历任大司铎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法典上说,大司铎身为苍禺一族之长,须以自身灵力催动詟息,护得全族安危。并求在有朝一日,劈万顷波涛,率领族人重返祖先故土。”
“但你可知,重返陆地所需要付出的,究竟是怎样的沉重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