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混乱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犯事的墨翎卫诧异于此时居然还有人敢同自己叫板,纷纷回过头去,却见一个蓬头垢面,乞丐模样的人由街角转将出来。那人似乎伤了一条腿,伤处胡乱缠着些肮脏不堪的细布,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其手中握的,也是柄几乎覆满了血污的宽背马刀!
得见来人真容,甲士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放肆的狂笑,压根没有将他当回事,反倒毫不忌惮地向其身边围了过去,口中还不住地讥讽着:
“哪里来的瘸子寻死,敢这样同军爷们说话?”
“你手里这柄刀是从何处顺来的?不要以为有了兵器便可替人出头,你他妈的会使么?”
乞丐却并没有被那群军士吓退,仍立在原地,高声质问起来。语气间,竟是带着股不可名状的阴厉之气:
“放肆!你们几个此时虽身着御翎军的玄衣,我却依然能认出眼前的这几张脸来!不过几个贲海营里的逃兵罢了,该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
听来人口气不小,逃兵们一时间也无法弄清面前这个乞丐究竟是何来头,只是纷纷拔出了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
见众人依旧不肯退去,那乞丐倒也不再多言,当即横刀拉开了个架势。然而还不等其做好准备,甲士们便已挥刀攻了上去。忽然听对方冷笑一声,竟是倒持着手中的武器,以腰腹之力带动着整个身体原地旋转起来,口中更发出一声杀意满满的高喝:
“破!”
“破浪刀法?此人非同寻常,兄弟们不可大意!”
为首那名都尉识得乞丐的招式,立刻出声想要阻止左右继续冲上前去,却是已经太晚了。宽背马刀就好似一条长鞭,隔空甩出了一道凌厉的光,登时便将攻至身前的七八柄武器尽数荡开,也齐齐斩断了数名军士的手臂!
只是因为腿上的伤,那乞丐行动起来仍有些不便,一击得中之后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回刀护住了自己的要害,口中依然冷冷地道:
“念在昔日旧情,今日我可以不取尔等性命。若是识相,便麻利点快些滚蛋!”
只是对面的逃兵们吃了一堑,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他们中尚未受伤的几人如临大敌一般,继续围在对方周身想要寻找破绽进攻。谁知为首的都尉却忽然开口,好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
“弟兄们莫再恋战!快走!”
听首领语气急切,军士们也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得半信半疑地匆匆上马,带着满车银钱同受伤的几人悻悻离去。
“哎呀,多谢壮士路见不平!你可当真是位英雄啊!”
直至此时,见风使舵的老鸨才又凑上前来。说这番话的时候她虽然满面笑意,目光中却难掩对那乞丐的鄙夷与嫌弃,只是寒暄了几句,便指着仍惊魂未定的紫鸢道:
“紫鸢!这位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务必好生照看着!”
紫鸢狠狠剜了老鸨一眼,却是真心对乞丐抱有一份感恩,便也没有多同其纠缠,而是客气地请恩人去店内少坐。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乞丐摆了摆手,仿佛有些不愿让姑娘瞧见自己的模样,转身便是要走。少女见状,却是一把拉住了他提刀的手:
“恩人腿上有伤,紫鸢略懂些医术,店内也有伤药,不如在此重新清洗包扎一下,否则我心中也会过意不去的。”
乞丐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任由对方扶着自己在一张圆凳上坐下。紫鸢匆匆去后堂端来一盆温水,又用剪刀细心剪开了满是血污的裤管。乞丐腿上虽是旧伤,看起来却始终未曾愈合得透。此时重新迸裂的伤口处明显早已化脓,但姑娘却并没有半分嫌弃,只是将一块干净的麻布沾湿后,轻轻擦拭掉伤口四周的血痂,又将其中的脓水尽数挤出后,才用伤药重新敷好,包扎得妥当:
“恩人这伤是怎么来的?”
紫鸢的声音似乎令那乞丐放松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却是答非所问:
“我做梦也不曾想过,自己竟还能再见上紫鸢姑娘一面。还得劳烦你亲手替我包扎伤口,实乃三生有幸!”
“你我之前——曾见过面吗?”
半蹲在地上的紫鸢忽然仰起脸来,诧异地看向了对方。
“姑娘或许不记得了,但我们的确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说来着实有些惭愧,我本不想让你见到自己这幅落魄模样的。”
乞丐说着,抬手将脸上散乱的头发向两侧拨了开去,露出了一张铁青的凶悍面孔,竟是一年前曾于刑场上同将炎兵戎相见之后,便自城中销声匿迹了的郁礼!
郁礼也晓得自己面相不善,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根本不敢去看对面的姑娘。可令他没能想到的是,紫鸢非但认出了他来,而且记忆犹新:
“你——不就是曾与我对坐了整晚,却只是傻傻听了一夜曲子,甚至连口酒都没喝的那位舟师的小将军么!”
“姑娘还记得我?我这张脸不好看,吓着你了吧?”
郁礼蹭地一下便站起了身来,面露欣喜之色。不料见其承认,紫鸢却忽然将手中的湿布重重地丢回了盆里,如临大敌一般向后退开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