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清点国库,并策快马至各地富绅豪强处,令其献出私人钱银与存粮以救济百姓。所致亏空损失,将于日后减免田税地赋予以补偿。此为其三!”
“国主仁爱!”
“明日日出时分,我将于紫宸殿内与诸臣百官议政,共商休养民力、恢复生息之策,不得有怠。此为其四!”
“国主圣明!”
四道敕令,便如四声钟鸣,振聋发聩,经久不息。原本还指望可以浑水摸鱼的臣子们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看似天真得有些可笑的少主面前,怕是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招来。而此前他们满心希望,能够借着新王未定、百废待兴之际再为自己捞上些油水的打算,也于这一刻也彻底地落空了。
暂将国事安排妥当后,祁子隐便同莫泽明一起回到了东市那座名为折柳轩的别院。两月来,一行人皆落脚于此。
凌乱的旧宅,早已被冷迦芸收拾得干干净净。昔日向百里用过的一些东西,也都被她精心整理了出来,埋于满院的海棠树下的一座衣冠冢内。
虽然轩中早已物是人非,但在初入院门的那一瞬间,少年人却忽然觉得向百里似乎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身边——
虽然早已过了开花的时节,但就在前几日,院内那些多年无人照料,却依然枝繁叶茂的海棠花竟接二连三地绽放开来。初雪虽至,鲜红的骨朵并未凋零,反倒愈发明艳动人起来。白雪红花相映成趣,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眼下院中的小石案上,冷迦芸早已备齐了几副碗筷。见到三人归来,她当即便起身迎了上去:
“今日过节,大家一起陪百里喝点酒吧。”
东黎女子重又换上了她那一袭紫衣,怀中还抱着一坛存了多年的清荔烧。直至此时祁子隐方才注意到,原来桌上的碗筷与酒盏竟是多了一副,正是特意为故去的向百里准备的。
冷迦芸斟满了酒,端起小盏走向了爱人的碑前,将酒缓缓洒下。简易的石碑上没有任何铭文与墓志,只是在前面摆放着那只向百里始终带在身上的土埙。
“百里,今日过节,我陪你再喝一杯清荔烧吧。如今青湾虽已不在了,但你大仇得报,岛上之民也皆得妥善安顿,你在天上,应当可以瞑目了。”
紫衣女子低声说着,情绪却并没有太大的波澜,更没有哭。似乎在一切都告一段落后,她心中那曾经似乎永难磨灭的仇恨与悲戚,也终于得以放下了。
祁子隐也除下面具行至冢前,敬过恩师之后重又斟满一盏,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老师,如今我将继任晔国国主。待国内安定之后,定会尽快寻到将炎与甯月,同他们一起回来看您的。”
“子隐你竟是想通了?那可真的太好了!我原本还想问你,接下来将作如何打算呢。”
听他如是说,冷迦芸当即回过头来冲少年微微一笑,转而又向莫泽明施了一礼,“莫氏小家主,此次还要多谢你!”
“泽明兄果然是迦姐你派来的说客!”祁子隐先是一愣,旋即也释然地笑了起来。
然而一旁的莫泽明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却游移不定,似有心事。
莫尘终于忍不住了,将手里的酒盏朝青石桌上重重一按,看着银发少年的眼睛问道:“小家主,关于那件事,难道你还不打算说吗?”
“莫尘你别多嘴!今日过节,我不想扫了祁兄与冷小姐的兴!”
莫泽明用力摇了摇头,示意对方收声,但明显已经太迟了。对面两名同伴的目光当即便被引至了他的身上:
“泽明兄,莫尘说的是何事?为何不能告诉我们?”
“是啊,当说不说,岂非白白吊人胃口?”
祁子隐与冷迦芸的追问愈发令银发少年为难了起来。然而还不等他做出回答,莫尘却又抢先一步应道:
“其实小家主他,已经算到了将炎的下落。”
“此话当真?这可是难得的好消息啊!泽明兄莫不是打算派莫尘悄悄将人接回来,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白衣少年此时已经喝得有些微醺,伸手用力拍了拍银发少年的肩膀。见已无法再隐瞒,莫泽明方才轻叹一声,却是摇着头道:
“并非我不想告诉你们,实是怕在得知了对方下落之后,你们一时间会有些难以接受。”
“莫非将炎他遇上了什么麻烦?你快说,他如今究竟身在何处啊!”见对方语气不对,祁子隐顿时紧张起来,酒劲也清醒了大半。
“祁兄还请放心,将炎如今正身处北境,虽有麻烦,却并非不可化解。只不过——”
银发少年稍稍顿了一顿,“只不过,眼下的他,早已娶了牧云部的公主图娅为妻,并且统一了朔狄各部,做上了雁落原上的天合罕!”
“你说什么?将炎他怎会同那些北方蛮子们搅合在一起!况且,甯月她只是下落不明而已。他非但不去寻人,却又因何竟会去娶一个曾经重伤自己的异族女人为妻!”
祁子隐登时跳将起来,衣袖带起案上的酒盏,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然而,莫泽明的表情很快便令他明白,刚刚自己耳中所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确凿无疑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