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御北退兵之后,你便从未回过忽兰台。此番又大动干戈,招募兵马,竟是连知会我一声也做不到了么?”
“此事本就与你无关。如今我招募的兵马,多是绰罗、邑木与青兹三部的族众。你便带着牧云部好好在雁落原休养生息便是——”
将炎仍毫无感情地应道。听起来虽像是在安慰对方,却是惹得图娅当即开口打断了他:“与我无关?你别忘了,时至今日,你我仍是夫妻!”
“既是夫妻,你便当听从我的安排,速速跟随元老将军回忽兰台去。眼下我须得为可能面对的大战做准备,没有功夫照顾你的情绪!”
年轻的合罕依旧冷冷地道,“若是觉得路途遥远,我还可从营中调配些给养,派一队骑军护送你回去。”
面对这样的态度,图娅终于愤怒了,又上前一步高声质问起来:“什么大战?如今御北既退,草原好不容易才得来了短暂的安宁,当是下令休养生息的时候,又怎能无端耗费精力,厉兵秣马,擐甲执兵!”
待走得近了,公主这才看到了案上放着的那张舆图。她诧异地抬起乌黑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夫君:
“你这是——这张图是哪里来的?”
将炎终于抬起了头,对上妻子的双瞳里却隐隐带着一丝怒意:
“这张图,是当年铁重山大举南下时绘制的大昇地形与关隘布防图。木赫将其交给了蒙敦,而今蒙敦又将图献给了我。”
“所以,你是打算领兵南下?”
狄人公主先是一愣,旋即便反应了过来,“你——莫非是收到了我以墨鸦送出的那封信,打算去寻那个红头发的姑娘?”
“你既知道,又何必多问。”
对此,年轻的合罕并未否认。图娅的气势却忽然便弱了下去:“其实,我本就打算待时机合适,便将一切都如实告诉你的。只不过此前御北进犯,生死攸关之局,我不想使你分心——”
“所以,你便可以将对我而言无比重要的信笺烧了?”
黑瞳少年也终于再按耐不住心中憋了数月的话,冲着面前的妻子喝道:“若是当真无意隐瞒,你又为何不在我于揽苍山中寻到你的当日便说出来,却偏偏要等到今日?至少须得告诉我月儿她是否安好,如今又在何处,这才是真的令我安心!”
“可我怕,我怕你知晓以后,便一心想着去救人,我——我是怕你在战场上,精神恍惚而丢了性命!”
图娅急着替自己辩解,未曾想却是说漏了嘴。只见她面前的少年人双目一横,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案上,一张脸已是急得通红:
“这么说,月儿她是遇到危险了?你可知人命关天,今日若是我没有提起此事,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隐瞒下去!说,现如今她人在哪里?!”
“她——她应当只是受困,并未遇到危险。将炎你相信我,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以身犯险啊。
图娅彻底慌了,支支吾吾地劝道。可将炎却是一点商量的余地也不肯再让,继续厉声逼问起来:
“月儿究竟在哪?!”
图娅没有办法,只得如实说来:
“煜……煜京……那个红头发的姑娘,如今被人囚禁在煜京深宫。但她于信中说,对方每日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并无性命之忧……”
谁料将炎听闻此言,却立刻冲着帐外的亲兵高声喝道:“立刻传令下去,命各百夫长、千夫长率麾下骑士备好行囊,大军今日便将开拔,南下煜京!”
图娅见状,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哭喊着扑了上去,一把将案上的舆图攥在了手中,不肯再让夫君多看一眼:
“万万不可!百年前弘吉祖父以数万精兵围攻煜京,虽耗时数月便得攻陷,但究其原缘故,却是因城中断水绝粮,而非人力攻下!我答应你,定会竭尽全力想法助你救人,但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如今你想以区区数千兵力便深入昶州腹地,简直无异于飞蛾扑火!”
年轻的合罕看着面前哭得如同泪人的妻子,虽想开口安慰,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四个字:
“把图给我。”
“我错了,将炎我知道错了!我求你,我求求你原谅我!”
图娅哭得跪倒在地,两只手将图捧在胸前,哀声央求起来。元逖见状于心不忍,走上前来扶住她的双肩,却不知该如何相劝,只得抬头看向了黑瞳少年:
“合罕,公主她只是一心希望你能平安,并无恶意。出兵并非儿戏,若烽烟再起,你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煜京足有十万之众的武卫十二军,而是所有宣誓效忠于白江氏的诸侯联军。”
其实,年轻的合罕也知道,老者所言不虚。然而甯月的安危,已不仅仅是他的一个心结,更是早已成为了或许此生都难以轻易放下的执念。而眼下,唯一能够令其获得些许安慰的法子,便只有亲自去寻。
将炎沉吟片刻,终于还是走上前去,从元逖手中扶过了图娅,将她搀至了一旁,柔声安慰道:
“南下之事,我心中自有分寸,更会事事小心,大可不必担心。你是我的结发妻子,待我想法救出月儿,自会回来继续同你于这草原上厮守。但今日之事,若是想让我日后不要记恨于你,便切莫再作阻扰!”
说罢,少年人径直出帐,牵过门外拴着的乌宸,便率领着近万人的赤焰军,浩浩荡荡地朝销金河与藏刀岭以南的大昇朝边境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