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后院内,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血腥,让人闻之作呕,从后院房门到山顶的草屋,不过区区十几丈的距离,却洒满了鲜血,一具无头的尸体歪歪斜斜的盘亘于路径的中央,三丈开外,便是一颗沾满了泥土的头颅,隐约可以认出,这便是不久前带金阳前来的老仆,虽然仅存的理智告诉金阳,并不应该意外,可真正看到那死不瞑目的老仆,他的心情依然如坠深幽。
“老头子,老头子,你在哪,快出来。”仿佛丢了魂一般的金阳,跌跌撞撞的前行着,口中大声喊叫着。
似乎为了回应金阳的召唤一般,那熟悉的轻咳之声又从已经倒塌了大半的草屋后传了出来。草屋塌了大半,不仅如此,旁边的那棵青松也为利器砍伤,至于那不知承载了多少爷孙间欢快笑容的石桌石凳也已分崩离析,化作大大小小不成规则的碎块。
原本涣散的眼神陡然紧缩,此时的金阳哪里还有丝毫对危险的警惕,以极快的速度跨出,一心想的就是找到那声音的来源,他终于在倒塌的草屋之后,看到了身影,半个破衣烂衫的身体,就这么映入了金阳的视野。
上半身灰头土面且鲜血淋淋,残破的衣衫下,嶙峋松弛的胸膛不时的上下起伏,至于下半身,却已被完全压在了残垣断壁之下,乱蓬蓬脏兮兮的白发遮掩了面容,可金阳依然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只有进气,却少有出气之人,正是他要找的爷爷。
啊的一声惨嚎,金阳已经跪到在了地上,眼泪横流中,双手拼命的刨挖着,想要将压在老头子身上的石块与木桩扒开,并哭着道:“老头子,阿翁,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孙儿会救你,会救你出来的。”
很快,金阳修长而又颇为娇嫩的双手就为石棱木屑割裂,鲜血淋漓。突然,金曜的胸脯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瞬间,白发遮掩的面容就放射出两道夺目的冷光,一双干枯却分外有力的手,死死的抓住了金阳的手腕,让其再难动分毫。
感受到爷爷的苏醒以及蓬勃的力量,金阳焦虑的神色猛的一黯,其脑海中立时就闪现出了四个不祥的字眼,那就是回光返照。
老头子的伤得太重了,只是上半身的伤痕就无法细数,尤为致命的便是那一记自心口到肚脐的伤痕,这是伤了根本呀!能拖着如此重伤而不愿咽气,这蠢老头怕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吧。
“孩子...你...快走,定要为...金家...留住血脉,不可回去,你...让临月……”
金阳聚精会神帖耳听着,老头子也仅仅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也无发支撑,就这般瞪着双眼死不瞑目。金阳呆滞中一屁股坐倒了地上,突然有种做了噩梦的虚幻感。
“这一定是个梦,对,就是噩梦,肯定是,不,我不要再做这种梦了,醒过来,给我醒过来。”金阳先是呢喃,声音越发的凄厉尖锐,最后更是如疯癫了一般,左右开弓,对着脸颊抽了起来。
可脸颊却只有麻木,没有痛觉,是真的在做梦啊,可为什么眼泪却依然止不住的流,这一切明明都是假的,自己应该轻松而不是越来越痛苦压抑才对。
就在这时,金阳发现似乎远远的低估了自己心底深处的韧性,又或者本质上,自己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只是短暂的呆滞之后,金阳竟然冷静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冷越来越静,冷漠且死寂。
老爷子临终交代,让他离开,最后说道临月,话虽未说完,但金阳知道,这指得是临月阁,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金阳去找临月阁的人,让他们派人护送自己离开逍山县。
他不傻,自己刚离开逍山,半道上却遇见了左刀和右剑两人,要不是运气使然,加上那两人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大意了,他又哪里回得来,从此便可看出,想要离开逍山县,恐怕自己当真做不到,但他真的就愿意这么离开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这里除了老爷子,还有父母,还有家族的兄弟姐妹,哪一个是他愿意放弃的。
“阿翁,我不会就这么离开独自求活的,我定会救出族人来的,您老一路走好。”跪在自己爷爷的尸体前,金阳狠狠的将头砸向地面,一连三声闷响,抬首间,额头已经一片血污。
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彻骨的恨意以及真挚的庆幸。此时的金阳很庆幸,庆幸自己总归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纨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打出生起,就宠爱了自己十七年的爷爷。
可惨事已经发生,再是悲恸又能如何,眼泪又安能将死人浇灌的活过来,金阳此时的冷漠,根本上只是将这份悲恸深埋于心,留待日后罢了。至于现在,金阳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危险之地,活着出去,最后报仇。
但他还得办一件事,那就是把自己爷爷给亲手安葬了。就在那棵青松旁,金阳挖了一个坑,抱着爷爷躺在了里面,更是把他平日里喜爱之物悉数摆放在了身旁,金阳也仅留下了那把短剑。
给老爷子盖上了两件衣衫后,这才复土埋葬了起来,随后,更是将碎石垒砌在了坟头之上,做完这些后,金阳才又跪了下来。
夕阳映照之下,他再次磕了三个头,并言道:“孙儿不孝,无力让您老人家入宗族祖陵,只得葬于这逍山之上,还望阿翁勿要怪罪孙儿,今日一别,待屠戮仇寇,自当立碑建冢,为阿翁守陵三年,孙儿去了。”
言尽于此,冷漠中,金阳毅然起身,手中紧握短剑,转身一路飞奔,下了山去。
金阳是清醒的,他知道这次的事很艰难,从逍山上草庐内的打斗痕迹来看,绝对不少于三个人,而且都是高手,真正的高手,以老爷子的武道修为,即便打不过,逃跑还是不难的,但他依旧没有做到,可想而知对方的人有多么厉害了。
虽然论家族的底蕴跟势力,金家跟邑阳侯自然难以相提并论,但也绝非全无还手之力,不管如何,鱼死网破之间,也得要拼上一拼,这就是金阳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