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歌冷声道:“都说是上一世的事了,我怎么还能记得。”说完,又颇为好奇地问:“既然我这一世变为了凡人,那你也应该是个凡人吧?”
洛微生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想必那个操控的他的人,此刻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锦歌掸了掸袖口,仰首看向头顶上方的一张蛛网:“既然是凡人,就算报了仇又能如何?这一辈子逝去,来生你照样还是个凡人,永远也不可能重归天庭。”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某位大神已经答应帮我重塑神骨,虽然还只是最末等的神体,但假以时日,我总会重新位列仙班,届时我是神,而你却将身败名裂,遭人唾弃,九州大陆,。无一处容身之地。”
“哎呀,好惨啊,我真是害怕极了!”
“你可以不信,反正你总是这样,骄傲自满,不过没关系,等你尝到世间最痛苦的绝望时,我一定会好好欣赏一番的。”有低低的笑声,从少年的喉中发出,“人都是这样,在没有面临真正苦难的绝望前,都以为自己很坚强,但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最终,只能用疯癫发狂来逃避一切,真是可怜。”
“你到底是谁?”前世记忆虽已尽失,但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却是那么熟悉。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不过现在……我不想告诉你。”对方语气轻慢,就似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事关洛秀儿性命,她实在没有心里再陪他玩下去:“那就告诉我洛秀儿在哪!”
“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找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天下诸事尽由你掌控吗?那你就去找好了!”
“你……”再愤怒也只能忍着,这种憋屈的感觉让锦歌难受不已。
“你恨我,对么?可你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甚至连该恨谁都不知道。那女人也真是蠢,只要是她这个弟弟说的话,她就深信不疑,明明已经察觉到危险了,却怎么都不愿怀疑自己的弟弟,对了,你不是有个哥哥吗?是不是只要他说的话,你就毫不怀疑,甚至连他要害你,你也无所谓?”
锦歌脸色大变,再也无法保持伪装的冷静:“你敢动我哥哥一下,我必叫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对方有恃无恐,自是不会害怕她的威吓,用少年清润的嗓音,发出尖利的怪笑:“书幽,人间都已经快百年了,你却还是这个样子!我真搞不懂,天尊大人怎么会喜欢你!怎么会不惜以移魂之术,消耗自己神寿为代价替你续命!”
天尊……
奕铉……
他果然还有事瞒着自己!
“你到底在说什么!”
“哼,你当然不知道,你那么自私,心安理得享受他人给予的一切,却从未想过,那个付出了所有的人,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我比你更适合天尊,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听他口气,背后操控之人应当是个女子。
女人?
今生跟自己有仇怨的,她倒是能数出几个来,但前世,她除了知道自己是神祗外,其余全是空白一片,想不到自己前世人缘这么不好,也不知跟哪位神仙结了这样的深仇大恨,都已经下了界,还念念不忘找自己报仇……等等,她从镜虚之海跳下来,记忆全无,那这个人呢?她是怎么来到人界的?被贬斥下凡?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还会留有上一世的记忆?
“我不会跟你抢,你喜欢奕铉大可凭自己本事让他爱上你,我这一世,是北堂锦歌,不是什么书幽,我看重我在人界的朋友和亲人,不允许他们受到任何伤害,你既然马上就要重新做回神仙了,又何必跟我这个凡人斤斤计较,放了洛秀儿,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深深的无力感在心底蔓延,如今她也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劝说对方放了洛秀儿。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对方操控洛微生举起左手,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长刀,狠狠朝着那只举起的手臂砍去,顿时血流如注,“已经晚了,带走洛秀儿的人不是我,我也没办法救她呢。”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她!”鲜血的颜色,刺痛了双眼,身体里的血液开始似狂风巨浪,咆哮翻腾,有种力量似要喷薄而出,将她吞噬。
“只是个死人而已,再怎么折磨他,他都是不会痛的!”又一刀砍下,洛微生的右腿顷刻间与身体分离,血花四溅,如烟火般蓬的散开,化为血雨点点,落在锦歌的脸庞与衣襟上。
不好,之前那种胸口激荡,全身似要爆裂开的感觉又出来了,望着被斩下左臂和右腿的少年尸身,她莫名想要上前,亲手将其撕扯成一片一片,感受血液与器脏的温暖与腥甜。
“书幽,你就是个怪物,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受到的痛苦,会让你百倍偿还回来!”少年的身体,像突然失去了支撑,重重倒下,“这才是个开始……”嘶哑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耳边,锦歌跪倒在地,觉得整个人都快被一股滔天愤怒吞噬掉,许多从未见过的片段,自眼前飞快闪过,有一瞬清明,有一瞬绝望,有一瞬疯狂,有一瞬迷惘,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混乱不堪的声音和情绪才慢慢消散下去,身体也逐渐恢复平静。
愣愣看着对面少年残缺不全的尸体,她无法想象,将那尸体碾成血肉的人竟会是自己。
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身体里面好像有个灵魂,在不断地挣扎,一点点蚕食着自己。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觉得,那个被禁锢的灵魂才是真正的自己,而现在这个,只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
爬起身,打算找一口井,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迹,这时随身携带的通冥宝镜忽然发出光亮,锦歌连忙点了一下。
“皇昱,我大哥呢?你快告诉她,洛大姐她有危……”
“我们找到她了。”皇昱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镜子另一边的锦歌自然也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和你大哥……已经找到洛秀儿了。”皇昱神情疲惫,眼中还藏着几缕血丝,锦歌从未见过这样的皇昱,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你们已经找到了?那……她在哪?”
皇昱哭丧着脸不说话,锦歌急了,大声催道:“说话呀,洛大姐人在哪!”
“锦歌……你……你……到皇宫西侧的重华门来,我……我和胤炎大哥在这里等你……”
“你还没告诉我洛大姐怎么样呢?”
“她……她……”皇昱支支吾吾,嗓子像被堵住说不出话来,“你先过来吧,等到了这里你,你……你就知道了。”
锦歌忽然不敢问了,皇昱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了不详的讯息,她怔怔放下镜子:“好,我这就过来。”
一路上,她都在想,洛秀儿到底发生了什么?皇昱那样的表情,又代表了什么?为什么哥哥不来与自己说话?
想着想着,她就不敢想了。
她害怕,联系种种迹象,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一个安心的结论,她甚至在即将到达重华门的时候,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直到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被冰凉雨水浇淋的脑袋,才有了些清醒。
就算站在这里永远不再前进,事实依然是事实,不管是好是坏,她总要去看一眼,逃避没有任何意义。
到了重华门,因为雨下得太大,视线被雨水遮蔽,她很难看清眼前的景象,只能隐约看到皇昱站在墙根下,旁边坐着北堂胤炎,在他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人。
因为看的不甚清楚,她没有立刻呼唤他们,而是又往前赶了几步,一直走到墙根下。
抹了把被雨水蜇得发痛的眼,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幕。
浑身是血的洛秀儿,静静躺在北堂胤炎怀中,一动一动,雨水冲刷着她满是血痕的脸,安静的模样仿佛正在无声哭泣。
脑中顿时轰的一声,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上洛秀儿冰冷的脸颊。
好冷,没有一丝温度……
没事的,她只是淋了太久的雨,所以才会浑身冰冷,锦歌脱下外裳,想要盖到洛秀儿身上,却被北堂胤炎握住阻止:“不用了。”
“怎么会不用?哥哥你就算身强力壮,不怕生病,但洛大姐可是女儿家,淋久了会染上风寒的,带她去避避雨吧。”
北堂胤炎牢牢握着她的手腕,还是重复那句话:“不用了。”
“哥!”她扭动手腕,不管那准心刺痛,硬是将衣裳盖在了洛秀儿的身上:“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洛秀儿那样子,一看就知道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北堂胤炎缓缓松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水滩,雨水早已将他淋透,但他却浑然不觉,“没什么,你回去吧。”
“回去?”她像是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你让我回去?”
“五殿下,麻烦你送锦歌回去。”北堂胤炎看也不看她,仿佛一尊雕塑。
皇昱为难地看了眼锦歌,按理说断然没有下属来命令主子的,但这个时候,已经谈不上什么规矩了,他刚伸手,就被锦歌一把甩开,咄咄逼人的视线紧跟着朝他射来:“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洛秀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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