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下潜组,也不是轮机组,学会游泳就行了,然后简单学习一下船只的操作——按照计划你既不用开船也不用下水,你需要做的只是实时翻译水下组传来的青铜城内的龙文,尽可能获得最多信息。”施耐德教授看起来非常吓人,遮住半张脸的氧气面罩,裸露出来的肌肤呈现可怕的暗红色,只有一双铁灰色的眼睛还像是人类。
“这是上次我们下潜时得到的青铜城内部的信息,其中穹顶和铜柱上的龙文还没有被完全破译。而你是青铜与火之王的血裔,或许是巨大的助力。到时候我会发给你,你在出发前尽可能破译,这是校董会的意思。他们认为这里拥有能够对抗诺顿的信息。”
“呃…我尽力而为?”听到自己不用亲自屠龙,林小红送了一口气。这莫名其妙让她感到一点小小的愧疚——所有人都在拼命,就连那个怂怂的路明非也不例外,她这样缩手缩脚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施耐德教授说了,执行部的实习算学分。
唉,毕竟路明非这个衰小孩都要去拼命,她这个和他一起卷的怎么能后退?她应该给这位缺乏自信的同学一点表率作用啊!于是在下一次水下训练时,她也来了——还花钱买了一身连体泳装,价格不便宜。
然后她站在学院的湖边,犹豫了。
现在是芝加哥的十一月,寒风瑟瑟,天然湖中安装了水泵,让几乎静止的湖水流动起来,只有这样在寒冷的冬天才不会结冰。
这TM是冬泳吧?这是要人命呢?我会冻死在里面的!
“这不是小红吗?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坚决不参加‘青铜计划’吗?”在做入水前的训练时,路明非一开始还挺惊讶的。
“被校长连忽悠带威胁弄进来了呗!”林小红耸耸肩。昂热校长说过,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格陵兰事件”,这是学院的机密,传出去不好,所以她没有告诉路明非,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进来的。
她的训练任务没那么重,不需要潜水,只需要会游泳就行——是那种一口气游十几公里的那种,以防遇到落水需要自己游到岸边的状况。然而她只会蛙泳,因为当初她父母在忙着离婚,自然不会有心思送她去上游泳课。
“那学姐,你那个A级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搞错?”
“没搞错,我入学的时候粗略评估是C级,但是3E考试表现过于出众,重新估算后发现是A级。”林小红含含糊糊地说,就连她自己也不信这鬼话,至今为止仍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猫腻。
指不定还真有人想让她死...兰斯洛特家里好像是英国贵族,给学院捐过钱的吧?
“我就说嘛,学姐这么厉害的大学霸,怎么可能只是C级?我看那天你的黄金瞳可比楚师兄亮多了!”路明非高兴地说。
路明非心直口快,却让林小红皱紧眉头。她的黄金瞳怎么会比狮心会的狠人会长楚子航永不熄灭的黄金瞳还要亮?“我怎么可能比得上楚子航师兄?别开玩笑。”
林小红试了试水,不由得收回了手,“好凉...”
“你害怕吗?”林小红突然转头问,“我只需要坐在船舱里龙文就行,可是你却要下龙潭虎穴,你这家伙平时不求上进的,给你这样危险的任务不害怕?”
她来到卡塞尔学院是为了她和母亲的美国梦,她想要在国外留学工作,年薪百万,接母亲来美国享福!可是现在呢?她被坑蒙拐骗进了一个屠龙组织,每年都要死几个人——而她随时也都有丧命的风险!
她若是死了,她苦命的母亲怎么办?她这辈子无依无靠,就指望这个养女了!
她当然害怕了。
“当然怕了,”路明非说,“可是怕又怎么样,我是学院里独一无二的S级,不管实力究竟如何,肯定都要冲在第一个,我根本没得选!”他无奈地摊摊手,“要是我死了…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谁会为我悲伤?”
“我叔叔婶婶大概只会叹息一声,说上一句“美国真乱不要去”,我曾经的同学里没有一个足够要好的朋友,我死了他们最多提一句我当年在学校多么丢人,唏嘘几句,然后转头把我忘了;至于我的父母?他们都六七年没有见过我了,怕不是都忘了还有个儿子,也不知道我死了他们会不会伤心…我想过诺诺学姐,她或许会小小地伤心一下,可是她还有贵族意大利男友…”
他越说越低落,最后只剩下不清楚的嘟哝。
林小红听出了他巨大的孤独,他感到恐惧和茫然,并且严重低估了自己在他人心中的价值,“你的父母不会忘记你,你可是他们亲生的,骨肉相连!”林小红劝慰道。
可此话一出,她就后悔了——自己不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了吗?谁说父母不会忘记孩子?
“但愿吧,可是我已经连他们的脸都记不得了。”路明非说,他看上去是那样孤独忧郁,好像汇聚了全世界所有的悲伤。
“有的时候我在想,我这么不重要,如果突然消失了,或许没有人会悲伤,没有人会永远记得我…其实这样也好,了无牵挂的,不会让爱我的人伤心。就是感觉…好吧,挺…衰的。”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那是孤独。”林小红说,“这是“血之哀”,我们与正常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总觉得格格不入,这是我们的力量带来的诅咒,窃取的权能总要倍偿其价。”
她有时也会孤独,她因为成绩优异被体育生孤立,又因为要参加体育训练被竞赛班瞧不起,女生嘲笑她衣服穿破洞,在背地里说她坏话,可是从来不敢当面欺负她——因为她们打不过,连男生都打不过她。
虽然在初中之后没有挨打了,冷暴力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她孤身一人,没有朋友,唯一一次进电影院还找不到座位被群嘲,让她窘迫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其实在乎你的人不少。你父母养了你十二年,你叔叔婶婶好歹也养了你六七年,别说养的是一个人了,就是养条狗没了都要伤心。你来美国一趟,你叔婶没少为你置办东西吧?我妈给我塞了不知道多少老干妈!”
“倒也是…我婶婶给我带来两大罐榨菜,说是怕我吃不惯美国快餐,还给我置办了一床十二孔棉被,一个压力锅!我背到美国来一路上累死了。”路明非开始是吐槽的语气,提到这件事时还有点窘迫地挠挠头。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恍然大悟道,“所以他们还是关心我的!”他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往这个方向想。
“如果我死了,我叔叔婶婶大概真的会伤心!”他仿佛为自己得出的结论感到惊讶。
“所以,别低估你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价值。”林小红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对眼前的大男孩说,“你以为没人爱,可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很多人会心碎的。”
她这样对路明非说,其实何尝不是对自己说呢?她知道自己虽然性格内向没有朋友,可是她还有一个养母。对于那个名叫林苗的女人来说,她就是全世界啊!
“你这么一说…”路明非叹了口气,“你说得有道理哦。”
“但是就算害怕别人伤心又有什么办法?该我去还是要去的,如果我不去送死,别人也要去,也会有人为他们伤心…因为我们是要去屠龙啊,做英雄是会送命的。”他的每一句都透露出浓郁的宿命感和悲哀,连林小红都愣了一下,差点被少年悲伤的海洋淹没。
“我本来还想让你说一句不要害怕什么呢…”林小红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