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xs</p>广东布政使薛远出府衙迎接,给足了陈嘉猷的牌面。
“见过方伯。”陈嘉猷行礼。
薛远准备了宴席,邀请使团及印度学者入席。
印度学者被带入印度宴会厅,建筑是印度风格,仿照的是科纳克太阳神庙。
可是,印度很多学者对这座神庙了解不多,只是感觉是印度风格建筑,却不知道是哪来的建筑。
主要原因印度历史断层厉害,文化断层厉害,又经历了八百年的乱世,导致这些印度精英,对印度了解并不多。
他们还是从侍者口中得知,仿造的是婆罗门圣庙,目前只仿造了一部分,因为来访大明的印度商人不多,所以只仿造了一部分。
当他们得知,这座神庙的建造成本,出自印度商人时,顿觉扬眉吐气,我们印度也有钱。
广州城,此刻该叫万国城更准确。
各国商人来广州贸易,财部官员就会劝说商人,捐一些钱,建造一座属于你们国家的城市,让你们虽在大明,却能看到家乡,产生归属感。
财部游说天下商人,斥资建设他们国家最有影响力的建筑。
就是这座万国城。
保存原有古城的基础上,广州扩建了几十倍,划分出万国区域,鼓励他们的商贾,斥资在大明搞建筑。
而在省治官邸,又建造一个逍遥城,仿造各国建筑,等比例缩小,建造一间间宴会厅,欢迎各国商贾来明贸易,他们的商贾,就会住在逍遥城里。
当然了,羊毛得出在羊身上,钱你们出,大明帮伱建。
万国城从景泰十六年开始建造,预计景泰三十年竣工,将广州建造成一座真正的万国城。
“商业固然能繁荣,但这是虚假繁荣,百姓不种地,万一哪天爆发了大灾荒,商人能救国吗?”
陈嘉猷语气激烈:“若天下只有广州这样也就罢了,据说人口超过五百万以上的城市,高达十个!”
“一旦爆发灾荒,这些城市就是动乱的源泉!”
“此事必须呈报给陛下,让陛下下旨,强行赶城市人回乡种地!”
薛远看着激动的陈嘉猷,摇头苦笑:“中枢不是没下过圣旨,甚至还不许百姓入城为民,可百姓兜里有了钱,不想在民间过苦日子了。”
“城市里,有药堂有学堂,治病上学,只要花钱,什么都能买到。”
“可乡村里呢,有钱也花不出去,关键是孩子,谁不想让孩子读几天书?乡里才有几个先生啊?”
“村里人把土地承包出去了,拿着地租子进城当城里人,做点小买卖,活得比农村舒坦。”
薛远表示很无奈。
百姓也是向往好生活的,城市里比乡村日子好过,百姓自然就流动了。
毕竟中枢停发路引,允许百姓流动。
根本管不住百姓从农村流向城市,哪怕米价、油价、菜价涨价,百姓也不肯回乡里去。
“土地承包?那岂不成了地主?”陈嘉猷脸色急变。
薛远摇摇头:“陈大使,你多年不在大明,并不知道,大明不一样了。”
“现在大明不怕地主,南北都有太多荒地,就缺人口。”
“景泰二十年,中枢下旨,民间没有土地的百姓,强行移民去南北,分土地。”
“结果你猜怎么着?很多百姓逃亡,或者蒙骗朝廷说自家有土地。”
“就是不愿意移民。”
陈嘉猷直接懵了,看向俞经。
俞经苦笑着点头:“因为百姓不愿意去农村种地,都想过小市民的生活,在城市里,做点小生意,比种地舒坦。”
卧槽!
陈嘉猷都懵逼了。
封建王朝,都会亡于土地兼并。
现在可倒好,中枢为土地太多而发愁,发不出去,这都什么鬼逻辑啊?
“不对呀,汉人对土地的眷恋,千古便有,怎么会嫌弃土地多呢?”陈嘉猷表示不解。
“以前是以前,以前眷恋土地,那是因为没土地是要饿肚子的。”
“景泰二十二年,全国有一万多家粮店倒闭,因为中枢规定米粮固定售价,不许涨价,经营粮店都亏本。”
“现在是在哪都能吃饱肚子,土地当然不重要了。”
“而且,百姓会算账的,种地一年到头一家人最多赚个十来两银子,做小商小贩,轻轻松松也赚十来两,有些作坊开工的价钱更高。”
“你说说,现在谁还愿意种地?”
听完薛远的话,陈嘉猷觉得啼笑皆非。
皇帝曾经就说过,士绅釜底抽薪之策,就是让土地无限化,再增加人力成本,士绅就不成气候了。
大明本土的土地就足够多了,未开拓的就更多了。
土地无限多,商业发达,工厂林立,那么人力成本自然就提高了,种地这种低附加值的产业,肯定没人愿意去做的。
所以,从景泰二十年开始,中枢强制移民,凡是名下没有土地的,一概移去新地分土地。
不止分给他们的,给他们预留二十个孩子的土地,一起分给他们。
中枢掌握的地太多了,就是人少。
吉林人口超过三千万,黑龙江人口超过了两千万,人口还缺,但算是勉强饱和了。
新七省增加了千万移民,婆罗洲人口突破了五百万,吕宋人口达到了二百万。
“大明,和我离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陈嘉猷难以置信,这是大明高速发展的十年。
“是呀,根据去年用盐量估算,人口应该超过了三亿。”
薛远满脸愁容道:“人口爆炸性增长,不是好事啊。”
“大明以前是人多地少,现在是人多地多,但种地的人却很少。”
“去年中枢合议,想从印度引入人口,却被陛下驳斥,因为他认为印度人是劣等民族,没资格拥有大明土地,而且,大明军将开疆拓土,不是给异族创造的,决不允许引入任何异族。”
“陛下认为,替代人口种植的方式是机械,今年中枢准备支出一千万,推动农具改革。”
大明推行一道政策,地方就会刻在石碑、木板上,让本地百姓都能看见。
百姓想看懂,就得认字。
这是鼓励百姓认字的好办法,家里贫穷的孩子想识字,也可以去碑林里自己认,只要想,大明有很多认字的渠道。
甚至,若登记的是贫困人口,那么这一家人就是移民对象,移去新地。
这种人口,是官员最喜欢的。
他们会每年两次对民间进行调查,调查后把人移走,这是政绩。
而为了谨防有人逃离移民,景泰二十年开始,强制天下所有适龄孩童,必须进行蒙学教育,男女孩都要进行蒙学教育。
蒙学教育三年,三岁到六岁期间必须去蒙学,男女孩分班。
凡是有子女没有去蒙学的人家,默许为贫困,必须移民去新地。
这一政策,是景泰二十年颁布,从景泰二十一年初开始执行,官方在民间,从县城到乡间,都设了蒙学,每地根据人口数量,设置几所蒙学。
入蒙学则要收取拜师礼和学费。
拜师礼是老师的工资,学费则用来学堂建设,中枢则发放了一笔钱,用来初期学堂建设,后期建设,则由学费来支撑。
中枢发放了很多教学执照,允许民间有德行的人办学,对执照颁发是宁缺毋滥,必须在当地有德行的人,才能办学,并接受所有人监督。
蒙学的教学内容很简单,千字文、百家姓等基础字,数学运算和常识知识。
常识知识包括诗词、物理化学小知识、日常常用的小知识、医学小知识,主打的一个实用。
全国各地的蒙学教育水平完全不一样,特别卷的省份,比如江南,蒙学学的是四书五经,连皇帝都满脸懵。
蒙学之后,则可上社学,社学后可上大学,大学后则是太学。
大明开海十几年了,民间真正穷百姓的几乎没有了,有的都被移去新地分地去了,内地几乎没什么穷人了。
纵然家里孩童多,但供养上蒙学是没问题的。
至于上社学,那就得看孩子资质了,若资质极佳,不用家长掏钱,有多是士绅、商人愿意资助。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大明读书氛围是极佳的,哪怕民间最无知的老农,也知道读书好,读书是出头的唯一途径。
上学,是天大的事。
所以,中枢强制儿童读书,惹得舆论一致赞同,甚至很多士人集资一笔钱,捐赠给地方蒙学,鼓励孩子们读书,各地士绅都在做,商人甚至愿意承包蒙学后期建设费用。
景泰二十一年之后,蒙学里就传来朗朗读书声。
这年头的老师是很有师德的,主要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老师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当老师的。
老师第一看重的是品德,考核的第一标准就是品德。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老师,以自己的职业为荣,中枢优先录用民间那些老顽固、酸秀才,那些顽固不化的人,是最好的老师材料。
还有一层原因,就是老师和学生,是一生绑定的关系,老师对孩子掏心挖肺,孩子不管多大岁数了,对老师也得尊重师道。
有朝一日,这个学生出人头地了,他可不敢不认自己的老师,老师也跟着鸡犬升天。
什么都是相互的,没有不求回报,单方面付出的蠢货,没有。
所以,老师对学生倾囊相授,也没有家长威胁老师,不许打我家孩子,家长只会送上一根戒尺,让老师狠狠打,打死拉倒。
学生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师恩,师恩大于天。
中枢对老师的考核也是极为严格的,宁缺毋滥,宁愿没有,也不能让害群之马把孩子教坏了。
蒙学课本很多,有中枢编著的、有民间学者编著的、还有老师自己写的,没有太多限制,蒙学堂自己可以随机选取,但都大差不差。
教育司颁布的课本,是半卖半送,学生出一个成本价即可。
赚课本钱的人,赚学生钱的才是最黑心的。
而且,课本是可以多人共同使用,或者一个班级买一本,其他人手抄也可。
不会强制收取课本钱,而且不许歧视没有课本的孩子。
只要有一颗向学的心,中枢就是支持鼓励的。
户部每年拨给教育司五百万教育资金,内帑额外补二百万,最多的时候补五百万。
士绅大族也不差这点小钱,士子得知哪个蒙学缺少课本,他们还会去送一些。
大明学习氛围是极好的,民间向学,中枢重学,上下一心,极力推广教育。
社学就和蒙学不一样了。
读社学的,家中条件都是尚可的,他们就强制收取书本费了。
但这个书本费,不是课本的费用,而是把全部书本费放在一起,买各方面的连环画,同学们轮流看。
这些书本,不归学生个人,而等他们上一年级后,这些书本则存放在学校图书馆里,让后面的孩子们免费阅读。
这样发展几十年,每一个学校就都有一座书籍数目可观的图书馆,孩子们就能图书馆里面畅游知识了。
读完社学后,孩子也该十岁左右了,就要面临分科了,在学习四书五经之余,必须选择一门兴趣科目,物理、化学、医术、历史、生物、地理等等科目,选择一门精读,就要开始走科举之路了。
蒙学和社学,就是幼儿园和小学课程,以识文断字、基础运算、明白道理为主。
这套教育,用了两千年了,很成熟很成熟的了。
只是以前这是富人的游戏,现在则是所有孩子必须走的一条路,必须读书。
“读书是最正确的,哪怕家里再穷,也要读书。”
陈嘉猷颇有感触:“我们能有今天,皆是从苦读开始的。”
满朝文武,你随便挑出来一个,哪个不是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哪个不能出口成章的?哪个诗词歌赋字没有一绝的?
哪怕是李贤的儿子,也是经过苦读上来的。
看看皇子们,六岁出阁读书,每日学习十个小时以上,风雨无阻,没有一日假期。
哪怕地方最低级的吏员,一个秀才,也是出口成章的。
大明走上仕途只有一条路,就是苦读和战功。
在士大夫圈子里,看不懂典故是被嘲笑的、被歧视的,整个社会,也是以文为尊,没出过文集的官员,都不配当官员。
“陈大使,明日你带着使团在广州城转转,本官做好文牒,然后使团乘坐船支入京。”
陈嘉猷也想看看,广州到底繁华成什么样子。
这顿晚宴,让那些印度学者吃得快吐了。
这是他们吃得最好吃的印餐。
没错,这顿饭是印餐,印度饭,在印度街头是低端,放在广州吃,就显得高大上了。
可能是干净吧。
第二天一早,就有侍者喊他们起床。
还是由俞经领队,参观广州,俞经说,广州一共有四大坊市,昨日入城的那个是一个,还有一个在万国城。
“陈大使,您看那个人,他也是明人?”骆石永看到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他头发剪短了,绾在礼帽里,还拿着文明杖。
文明杖发明出来,不是用来扒拉屎的吗?
这人戴着白手套拿着文明杖,在广州街头装比。
“那是景泰装,是陛下有一日上早朝时候穿出来的,便风靡天下,只是那手中的棍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俞经苦笑:“中枢不禁奇装异服,有人忘了祖宗,把头发剃了也有可能吧?”
真正让人讶异的是此人的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了头发是不孝。
皇帝确实穿着西装,却没有剃头发,也只穿过一次,皇帝确实有异装癖,偶尔就会穿几件怪异服装,民间效仿者极多。
逛街的女子很多,有人会戴面巾,这种多是未出嫁的女子。
出嫁的倒是大方一些。
过往还有僧人、道士、喇嘛,他们几乎低着头走,免得看到女人,影响道心,主要是太勾人了。
真正热闹的是勾栏瓦舍里,各种娱乐项目,应有尽有。
耍传统戏法,耍猴的,说相声的,唱戏的,说书的,弹钢琴的玩乐器的,唱歌的。
还有女子穿着朝鲜服装厂服装走秀的,还有招揽客人青楼的,青楼窗户推开,露出来自天下万国的面庞,千娇百艳。
“这里最热闹的是晚上。”俞经笑道。
“晚上?”骆石永表示不解。
“广州城是不夜城,玩到天亮并不奇怪。”
俞经解释道:“在广州,只要有钱,什么都有。”
“你们往角落里面看,那是一家家小赌档。”
一听赌档,陈嘉猷眉毛竖起。
“这种开在明面上的赌档是合法的,里面多是娱乐性质的麻将、扑克、纸牌之类,赌资不能超过五毛钱。”
“虽是赌档,其实就是休闲场所。”
“景泰十九年,中枢严令,严格限制赌资,这种休闲场所改为麻将馆、棋牌室等娱乐场所,严禁赌博。”
“景泰二十年,从南面传来乌香,有人吸食乌香,中枢实行严格禁毒法令,严令天下汉人,不许吸食独品,包括乌香、寒食散等物,一概上瘾性产品,都不许使用。”
“所以你们看到的,都是合法的,你们要是想玩,都可以去玩。”
一听是严格控制赌资的娱乐项目,陈嘉猷顿时松了口气:“这些地方可否借贷?”
“决不许,只有银行才有借贷的权力,其他地方一概没有,此事在每一座城市、乡村都有石碑记载。”
俞经忽然停下,提醒道:“前面女子比较多,任何人不许无礼直视。”
这是提醒那些印度人。
印度人表示不服,我就看咋的?
前面是一个很长的长廊,长廊上标注着演出信息,门口则有很多年轻女孩,在门口卖票,邀请过往旅客进去观看演出。
印度人都看傻了,怎么多水灵女孩?
有个女子注视到这种眼光,顿觉恶心,快步走过来,对着俞经行了一礼。
俞经立刻道:“姑娘,在下今日不去看演出。”
“这位先生,您的侍从盯着我们演员看,这是犯法的,我们是可以报官的。”
俞经又懵了,告诉你们别看了,你们有病吧?
陈嘉猷也觉得很没面子。
现在的戏子,可不是原来人人可欺的了,皇帝赐名文艺工作者,不许民间搞歧视。
尤其女子保护法实行后,恨不得把天下女子捧上天。
主要原因,教坊司正规化后,很多戏子都在军中负责教化过夷民,都是有功的。
所以皇帝高看文艺工作者。
他们也把景泰帝当做这行的祖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