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 2)

“家里还有我。你娘让我告诉你,她出事之后你要赶快进宫,请求卸职回安南。”

祁斯遇心中不解,但听到是蔺辰芸的意思也没有多问,骑马出了门。

宫里也不安生。

复命的太监才一进门蔺辰峥就开始催了:“磨蹭什么?说话。”见向来沉得住气的蔺辰峥都失态了,内侍赶紧重重叩首,眼一闭心一横说出了那句话:“长公主薨了。”

茶盏磕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清脆,也让人没来由的害怕。

“赵海!让沈医滚过来见朕!”蔺辰峥几乎是喊出了那些话,吓得殿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祁斯遇才到门口就听见了这句话,登时她心里有了些不大好的猜想。但很快她又听到了另一句话,她这才明白长公主让她进宫的用意。

“还有息昭,他既然喜欢在中都老宅,那就让他别出来了。”

祁斯遇还是进了门,她一进去就直直跪下了。“斯遇前来告罪。”

蔺辰峥本就头疼,可来的是祁斯遇,他也舍不得赶她出去,只能问:“你又何罪之有啊?”

“臣告罪请辞。”祁斯遇说得轻飘飘的,皇帝却几乎坐不住了,他说得很无力:“你母亲才……你又要去哪儿?”

“臣为母丁忧,请归故乡。”

闻言皇帝反问她:“你可知自己祖籍是哪里人?”

祁斯遇答得很快:“安南。”

“是中都。”蔺辰峥只说了两个字,落下来却险些砸死了人。祁斯遇很是不解:“为什么?我娘的封地是安南,我爹也是安南的守将,依着惯例,我便是土生土长的安南人。”

“为什么。”蔺辰峥闭着眼睛,似乎也在追忆什么。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也只化成了单单一句:“因为你是你娘的孩子,是大缙唯一的小郡王。”

“臣不敢当。”

蔺辰峥微微低了身子去看她,祁斯遇的眼睛还是红着,病弱的模样越发像她的母亲。

“斯遇,其实你所拥有的东西,并不全是舅舅给的。”皇帝扶起了他的臣子,又说:“你一出生,你外祖父就定下了给你的封赏。你若是姓蔺,恐怕他能当场封个皇太孙出来。”

祁斯遇很是清醒。“但让我持续这份荣耀的是舅舅。”

皇帝也叹了口气,“一定要走吗?”

“臣害怕。”祁斯遇没说她害怕什么,皇帝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嗓子不知怎得也哑了:“那你有没有为你爹、为舅舅考虑过?你不是还说要做一个能臣吗?”

祁斯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想回家,想回安南去,过一些春秋不关、风月不沾的日子。什么皇权富贵什么苍生万姓,我都不想管了。”

蔺辰峥突然觉得眼前的祁斯遇有些陌生。太像也太讽刺了,竟让他有了一种过了这么多年蔺辰嵘还阴魂不散的错觉。其实祁斯遇同他相处的时间不算多。八岁到十五岁的七年,加上零零散散这两年也不过八九年。蔺辰峥突然有一点后悔,后悔在很多年前顺了祁斯遇的意把她送回安南。

跪在那儿的祁斯遇突然打了个寒颤,他微微皱眉,对赵海说:“去给小郡王拿个披风来。”赵海很快拿来了披风,祁斯遇却没接,只是感叹了一句:“舅舅这儿总是这么冷。”

蔺辰峥很耐心地说:“中都不比安南,冬日总是冷的。”

祁斯遇昂着头看向他说:“是高处才冷吧。”

蔺辰峥难得没去计较那大逆不道的话,甚至还笑着问:“你今日究竟是来请罪的还是来问罪的?”

祁斯遇没答。他们相对无言许久,蔺辰峥终于起身扶起了祁斯遇,他叹了口气,又说:“留下来吧。”

这已经差不多是他称帝以来说过的最软的话了。可祁斯遇只是抬头看着他,用朦胧的泪眼看着他。他又说:“就当陪陪舅舅。等他日朕去了,你想去哪儿都好,你的表哥们不会为难你的。朕想圆你一个心愿,就这几年,权当为自己的志向活一活。”

皇帝的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不识抬举的人也无法拒绝了。祁斯遇又跪下了,只是这次跪得轻了些,“臣遵旨。但还请陛下收回臣身上的职位,容臣做个闲散人。”

“也罢。”皇帝也退了一步,“就继续做你的小郡王吧。”

祁斯遇出宫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沈医入宫,沈医指了指她,祁斯遇明白他的意思,快马加鞭回了家。

陈桥正在门口等她。她一瞧见陈桥就问:“阿酒呢?”

“陈厌看着呢。”陈桥带着祁斯遇往客房走,便走边说:“沈医早就猜到了,你才出门他就对我叮嘱了很多东西。他所有的药方、治疗笔记都留在了药匣里,说是给你留着,让可靠的医师参考。治病救人这件事,他希望你别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楚王身上,可以去找他的师妹唐一惊或是和他师出同门的药谷人。”

走到门口时陈桥没急着带祁斯遇进去,他靠在门板上看着沈予酒,开口说:“沈医他最后拜托你,帮他照顾好阿酒。”

祁斯遇眼眶又红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进去抱起了沈予酒,她摸着沈予酒的头说:“爹爹出门了,暂时就让祁年哥哥和陈桥陈厌哥哥照顾你好不好?”

沈予酒很懂事地点了点头:“好。爹爹说了,让我都听祁年哥哥的。”

祁斯遇无声落了滴泪。折腾了一早上,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和都国公府亲近的人最先来了,祁斯遇不想去应对这些事,一直躲在客房给沈予酒讲故事。

蔺辰峥的怒火并没有被祁斯遇先前那一遭请辞冲淡,他看着沈医的时候还是相当愤怒。“小芸她……”蔺辰峥只说了三个字便收了声,跪在他身旁的沈医却不像他这样,很干脆地说:“长公主她走得很安详,离开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解脱。”

“闭嘴!”又一个茶盏在沈医身侧炸开了花,滚烫的茶水还溅到他身上些许。“陛下,今日便是神仙来,也救不了公主了。”沈医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好像一切生死于他都不重要了。“况且公主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陛下您比我更清楚不是吗?蔺辰芸这朵花,早在二十二年前就凋谢了。还是陛下您亲手毁了她呢。”沈医似是故意要气蔺辰峥一般,抻着调子说出了最后那句话。

蔺辰峥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医,耳边响起的却是蔺辰芸从前说的话。“可是蔺辰峥,我呢?我又该去怪谁毁了我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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