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祁斯遇晃了晃头,“我不是要去杀他,我没想杀他,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他不回来,我就能祝他长命百岁。”
“那……”
“我是觉得……”祁斯遇这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来人是大理寺的少卿,跑得很急,他边跑边和蔺端说:“殿下,那书生松口了!”
这话让蔺端和祁斯遇都燃起了希望,蔺端赶紧跟着大理寺少卿回到了正堂,祁斯遇望着他的背影,则又开始想自己未说完的话。
其实是太奇怪了。祁斯遇不单觉得舅舅奇怪,也觉得自己奇怪。舅舅想册封谁做太子和她并没有直接关系,可舅舅偏要借端表哥的口告诉她,让她在这个时候知道。在立储这件事上皇帝过分在意了她这个外甥的感受,而她自己受惯了优待,甚至也觉得并无不妥。
祁斯遇突然有点不敢细想。她的过分僭越、皇帝的无端纵容、还有爹爹的缄口不言。娘亲去世说的最后一句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她很想知道,娘亲不恨她,那又是在透过她恨谁呢。
“小郡王。”来叫她的是那个眼熟的协律郎,“我家大人请您去前厅一趟。”协律郎说完给她打开了牢门,祁斯遇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注意到协律郎的脸色不大好。“小郡王,您还是要做好准备。”
“什么?”祁斯遇被他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那书生供出来的是您。”
祁斯遇很意外,但她这会儿反倒带了点笑,有事烦着也好,免得她又要去想那些没凭没据的疯事。那书生是重刑审过的,外露的皮肤有不少伤处不说,白色的中衣都染得分不清颜色了。祁斯遇看着他说:“先生如此老迈,却连这么重的刑都受得,您是真高人啊。”
她这话音才落就被人打断了,“祁斯遇,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公堂之上,莫要猖狂。”说话的是御史台来的监察御史,祁斯遇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几日不见,世子也让我刮目相看了。”
凌珑却没再接话,只是坐在旁边冷眼旁观。
刑部到底还是崔尚书主事,他清了清嗓子问:“祁斯遇,你与这书生可相识?”
祁斯遇摇头:“先前从未见过。”
“但他供出的主使是你。”崔尚书并不像凌珑一样拎不清,他知道祁斯遇不可能被这点小事击倒,态度并没改变半分,只是去掉了先前的敬词称呼。“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
“没有。”祁斯遇还是摇头,“没做过的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我没见过这位书生,今年也没见过陈涧,而且试题一直封库存着,我根本没看过。有我和陈桥陈厌日日守着,我可以保证,试题不是从明镜台泄露的。”
“我的确未曾见过小郡王。”那书生突然徐徐开了口:“来找我的是一个不爱说话的男人,应当就是小郡王所说的陈桥陈厌中的一个。”
“不可能。”祁斯遇否认得斩钉截铁,崔尚书却吩咐说:“去把那二位陈公子都请来。”他这话音才落一直没开口的蔺端就站了起来,他说:“让亦仁去请吧。”
祁斯遇大概知道蔺端打的是什么算盘,却没想到李亦仁找来的根本不是陈桥陈厌,而是杨子书和裴亦安。在凌珑开口之前李亦仁就朗声道:“先生请认吧。”
那先生也不迟疑,直接朝裴亦安一指:“是那个高些的。”
被指到的裴亦安哈哈大笑:“看来先生不认识我,更不认识陈厌。在下裴亦安。”见此崔尚书也笑了,他对那先生说:“张玉,你连是谁给你透的题都记不清了吗?”
张玉依旧嘴硬,“那日昏黑,我许是认错了,但那人的身形与这位裴公子十分相似,一看就是练家子。”
蔺端突然开了口:“他连答案一并给你了吗?”
“自然。”张玉梗着脖子说:“我一个无功无名的老秀才,就算提前看了题也论不出那般好的策论。”
“明镜台只有试题。”蔺端微笑说:“他若是自己就能答出头名,直接把答案告诉陈涧便是,何必再走这一遭不稳妥的事,寻你这个外人来帮忙呢?”
“因为陈涧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背到了真的答案。”张玉也笑:“我是他找的猜题先生,不是他找的透题先生。我让陈涧和他的同乡共背了二十几篇试题,其中夹杂了这篇。他就算高中,也只会以为是自己找到了好的猜题先生,舞弊者从不知道自己在舞弊,这才是小郡王手段之高处啊。”
祁斯遇和蔺端都没想到他会是这般说辞。祁斯遇冷笑,这哪里她手段高,这是白尚书令手段高。既让无辜者清白,又把她完全装了进去,还真是好谋划。
“此事还要再议。”崔尚书说:“张玉,如果你不能拿出实际证据的话,那么你的话依旧是不可信的。”
“我家窗下埋了二十两黄金,我从未动过。”张玉说完这话就转过身面向了祁斯遇,他本就是跪着,又很自然地向祁斯遇磕了个头,祁斯遇被他这一举动弄得发愣,但很快他就给所有人解了惑:“小郡王,我已是这般年纪,还为您苦撑了五日。您对犬子的救命之恩,老夫也算还清了。”
说完他就立刻起身朝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裴亦安离他近些,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他,之后又在他的侧颈敲了一下,免得他再次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