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件事没关系。”祁斯遇说得认真,“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陈厌明白。”
吴州很少有信来,祁斯遇来金陵两年,也只收到了两回。
她捏着信纸,表情却越发不好,“看来是避不掉了。”
陈桥玲珑心思,当即问了一句:“他要回去了?”
“我们也要回去了。”祁斯遇说着把信纸递给了陈桥,“也是难为他了,找了这么个无趣的由头。”
陈桥看着信纸上的字带了点笑,“他倒是聪明。皇后寿宴,他回去尽孝也是名正言顺。”
“这信走得合章程,估摸着也就能比他早到两三日,你还是和阿厌说一声吧,让他准备好待客。”
“好。”陈桥又多问了一句,“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祁斯遇没答,反倒先问他:“你怎么这么急啊?”
“我希望你回去,也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陈桥说得认真,“至少你的努力和才干不该被辜负。”
祁斯遇却反问他:“这天下谁不努力啊?那些平凡百姓难道就不是在努力地活下去吗?再者说了,世道如此,被辜负的又岂止我一人呢。”
“可你和他们不一样,只有你不被辜负,那些人才有可能不被辜负。”
“把我说得和圣人一样。”祁斯遇轻笑,“回去兴许是好事,兴许也不是。但这件事一搁两年,总不可能真的算了。”
“你还是挂怀着。何必呢,叶小将军都能留下来安生做官了,你却还要旧事重提。”
“天地间原就只有两种事,对的和错的。你我会在这里苦苦坚持,就是因为当年那桩旧案是错的,就是因为它让那么多无辜之人丢了性命还平白背负骂名。叶家的事同太康旧事并无区别,有人为一己私欲行错事,就该有人舍己为人寻公道。”祁斯遇说得铿锵有力,“我在金陵这两年,说到底也只想清楚了这一件事,不论他们想做什么,我都要做这个寻公道的人。”
“姑姑把我送到陈家的之前和我说了一些话。”陈桥说着轻叹了一口气,“她说百姓并不在乎上位者怎么斗,那些真相,也只对在乎的人来说重要。我当时太小了,不懂她的话,不过现在想来,倒是很适合用来劝你。”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发芽,我那两位表哥肯定也没放弃过探查,再不回去,小沈大人和叶小将军可就真要步了亦仁和子书的后尘了。”
陈桥无奈,只能说:“那我先去知会陈厌一声。”
“我可能要离开金陵了。”陈厌看裴幼妍练剑时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裴幼妍停下了动作,抬起头去看他,“回中都吗?”
“是,就这个月。”陈厌说完这句就收了声,裴幼妍等了很久都没下文,她只能自己追问一句:“所以你都不问我要不要和你走吗?”
陈厌摇头,“留下来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既然中都危险,你和小郡王又何必回去以身试险呢?”
陈厌笑得无奈,“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她的道。”
裴幼妍只是说:“如果你问我的话,兴许我真的会跟你走。”
“总有一天。”陈厌说得坚定。
“三年了。”裴幼妍搁下了手里的剑,又说:“其实我总是不懂无名剑,学了两年,也没什么进步。造化弄人,你是个好老师,却偏偏遇上了我这样没天赋的学生。”
“我觉得你很好。”
裴幼妍闻言看向他的眼睛,还多问了一句:“真的吗?”
“真的很好,你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你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学生吗?”裴幼妍说完也笑了,“陈厌,我这两年总是会做同一个梦。梦见你和我开了个武馆,还收了好多徒弟,很热闹。”
“很好的梦。”陈厌也弯着唇角,他朗声道:“裴姑娘,等中都的事了了,陈某一定会回到金陵,然后和你开间武馆,再收很多徒弟。”
“好。”
直到陈厌和裴幼妍离开演武场,祁斯遇和陈桥这两位“梁上君子”才睁开眼睛聊天。祁斯遇看着天上的星星,感叹道:“听阿厌说出这种话,还真是怪意外的。”
“那我更意外他明知道咱俩在还说这些。”
“倒也是。”祁斯遇说,“铁树开花,还真是怪可怕的。”
陈桥突然转头看向了祁斯遇,说:“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还是别说这样的话为好。”屋檐上的琉璃瓦硌得祁斯遇背痛,她手一撑坐了起来,还顺手把陈桥也拉起来了。她轻声说:“人总是要分开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和阿厌一样,会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不过就算要分开,我也会替你开心的,若是因为我耽误了你们,我才要难过呢。”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陈桥还是执意要说。
祁斯遇不和他争论,只是讲起了一些往事。“我以前真的以为阿厌会一辈子同我作伴。阿厌他天生凉薄,感知不到他人的苦痛哀乐,又缄默少言。他性情如此,所以我很难想象他也会成为一个人的丈夫甚至是父亲。”
她说完又补了半句,“不过我现在还是挺期待看到他为人父为人夫的模样的。”
这话音才刚落下,房顶便又多了一个人,陈桥看了看陈厌那张冷脸,笑着打趣祁斯遇:“我很难不相信后面这句你是看到他才特意说的。”
祁斯遇还是反驳了一半:“我听到的。”
“我以前也这么想。”陈厌只是说。
他们仨难得这么放松地待在一处,祁斯遇却突然说:“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你不舒服吗?”二陈都很紧张,恨不得立刻就将她送到唐一惊那里把脉去。
“我没事。”祁斯遇摇头,“其实这预感也说不上是什么方面的,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归没错。”
陈桥是最不忌讳生死的人,还能插科打诨问祁斯遇:“要是有一天,我先死了怎么办?”
祁斯遇也没大当回事,还很客观地说:“但你这个祸害很难死在我前头吧。”
陈桥还是笑着说的话,“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到时候你千万别难过,再过十八年我还来找你。”
祁斯遇听到这句反而有些难过了,她轻叹一口气:“就怕我等不了你十八年啊。”
“那就都活着。”陈厌嫌这“死”字不好听,还特意又说了一次,“我们都好好活着。”
蔺昊和祁斯遇果然是肝胆相照的仇家,他到郡王府的日子、时辰和祁斯遇估的几乎都是半分也不差。
接风宴早早就吩咐人备上了,祁斯遇也什么都没做,就在这儿等着他来。
“小表弟,好久没见了。”蔺昊这两年是一点没变,他看着一身女装的祁斯遇,也觉得无比新奇,还称赞说:“实在是没想到,小表弟这身打扮也是别有韵味。”
祁斯遇依旧看不惯他,直接递了个软钉子过去,“大表哥若是喜欢也可以试试,你我身量虽然有差,但我这衣裙你挤挤也穿得下。”
蔺昊也跟着她笑,“小表弟的心意我先领了,不过表哥也不是好夺人所爱之人,这衣裙还是免了吧。”
“随你。”
“皇后的生辰,你不回去看看吗?”
“端表哥大婚我也没回去啊。”祁斯遇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又说,“我是犯了错被赶出来的,是戴罪之身,可不像大表哥是显赫藩王,想什么时候回去就能什么时候回去。”
“你说话的本事倒是见长。”蔺昊笑着说,“越来越难听不说,都学会拐着弯儿骂人了。”
“被骂的多了,自然也学到一二。”祁斯遇这句说得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