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祁斯遇闻言点头,也不再谈什么情谊,反倒说:“兴许我这次在中都也待不长,我这么不招人待见,早晚得被赶出来,到时候我肯定还回金陵。”
“如此甚好,行某可从来都缺您这样的大主顾。”
“连青和连平还好吗?前两日我可瞧见连青那丫头哭了。”
“小孩子,哭一哭也就过去了。”行沅说到这儿表情反倒不大好了,“只是连平……”话还未出口,他便先叹了口气,“先天的心症,总是不大好说。”
“要是沈医在就好了。”祁斯遇这句说得也有些惆怅,“他很擅长治这种打娘胎带来的先天病症。”
“还好连平年岁尚小,我大哥打算遍寻天下名医为他看病,想来往后总会有办法的。”
“我府上的唐姑娘是沈医的小师妹,医学造诣并不在沈医之下,若是实在没办法,来找她也一样。”
“也多谢小郡王指路。”行沅起身向祁斯遇抱拳行礼,“商会的事总是忙不完的,行某就不多留了。小郡王,咱们还是再晚点见吧。”
祁斯遇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还说:“行公子若是有空,也可以带着连青和连平到都国公府玩儿,阿酒应该会很想他们。”
送走行沅之后祁斯遇也出了门,她特意去了太守府和姜天朝道别,也顺便还书。姜天朝待她向来和善,告别时还不忘叮嘱她给祁哲带个好。
若是没有裴幼妍,这金陵可能真就没那么多可留恋的了。裴幼妍一如既往,从前来接他们时什么模样,这次送他们离开又是什么模样,只是眼泪汪汪的,满眼都是不舍。
祁斯遇看他们这样也是揪心,陈厌做久了刀剑,乍化成人,但内里却还是一颗铁石心。
马车渐渐驶出了金陵,祁斯遇也终于忍不住问他:“阿厌,你这又何必呢?”
“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陈厌说,“我愿意为你死,但这是我的道,不该牵连她。”
“你不会死的。”
“我信你。”陈厌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但我不希望她涉险,留在金陵,总比跟着我回中都安全。”
“这倒是。”祁斯遇声音渐低,“早知道让你和裴姑娘一并留下好了。”
“别胡说。”陈厌难得如此严肃,“你的事做不完,我哪儿都不会去的。”
至此祁斯遇也不肯再说了。
回程这些日子祁斯遇和陈厌越发奇怪了。陈厌本就话少,一天说不上几句,就这寥寥几句还大多是对祁斯遇或裴幼妍说的。如今裴幼妍不在,他和祁斯遇又不言语,竟衬得他越发像个哑巴了。
祁斯遇也够别扭,连陈厌驾的车也不肯坐,更别提和他说话了。
下人当然是看到了也当没看到,陈桥心里明白,干脆也不去提。至于唐一惊,她并不打算插手与她无关的事。绕来绕去,竟也只有沈予酒童言无忌敢开口一问。
“祁年哥哥,你和大哥闹别扭了吗?”
她这句话才一出口,祁斯遇就有些喝不下手里的酒了。但祁斯遇没法细说这场荒谬的冷战,也不希望沈予酒真的觉得她和陈厌不和,只能硬着头皮否认:“没有。只是舟车劳顿,我们都难免有些不爱讲话。”
“是。”陈厌从来都会给祁斯遇台阶,立刻就跟着点了头。
这个台阶也着实有些用处,祁斯遇很受用,还多说了一句:“等过两日回了家,一切就都好了。”
祁斯遇在启程回中都之前还给家里和蔺端都去了信,只是他们到的时辰不大好,众人都在上朝,倒是没人来迎她。
她也乐得自在,先回家换了衣裳,然后和管家吩咐一声,又进了宫。
进宫之前祁斯遇很是纠结,她思量再三,还是着了男装。舅舅对母亲的脸太熟悉了,祁斯遇很担心他会发现什么端倪。
皇帝虽然下了早朝,但他还要在御书房同三省的人议事,祁斯遇只能静静在濯尘殿等着。
祁斯遇喝了三大杯花茶,皇帝才回来。皇帝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对着棋盘上的残局发呆,谁知皇帝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她棋:“可找到破局之法了?”
“没有。”祁斯遇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之后回过神来才起身跪下,“臣叩问圣躬安。”
“朕安。”皇帝说着扶了她一把,又让她在这棋盘桌旁坐下了,皇帝也坐在她对面,还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看来金陵确实是比中都好些,你这脸倒是有些圆润了。”
“臣终日无所事事,确实是有些懈怠。”
“回来就好。你性子太倔,连朕都担心你真的会一气之下就不回来了。”
祁斯遇轻声说:“中都是臣的家,臣总是要回来的。”
“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吧。”皇帝说得随意,“可还想回明镜台吗?”
祁斯遇不答。
皇帝笑着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和舅舅还有不能说的吗?”
“我是没想好。这次回来,我主要是想给皇后娘娘祝寿,然后再好好陪陪我爹。我爹身边也没个贴心人,我确实是放心不下。”
“他知道你这么孝顺,肯定开心。父慈子孝,在咱们这种人家的确也是难求。”皇帝说话时并没看着祁斯遇,他的话很好,只是祁斯遇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但她也只能应着,“是。”
“那就好好歇歇。”皇帝也不打算难为她,甚至还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等什么时候想做官了就来找朕,你的东西都给你留着呢。”
祁斯遇这会儿推脱了一句:“臣不敢当。”
皇帝也懒得戳穿她,只说:“来都来了,陪朕下盘棋再走吧。”
祁斯遇的棋艺本就算不上精湛,又生疏两年,很快就被皇帝杀了个片甲不留。祁斯遇见此笑得尴尬:“是臣多有疏忽。”
“刻碑练帖虽好,但也不必学了新的就忘了旧的。”
“臣棋艺生疏,主要也是因为金陵没有合适的对手。”祁斯遇一语双关,逗得皇帝哈哈大笑,“那你也争点气,让朕再看看,你不生疏时是什么模样。”
祁斯遇故意要讨皇帝开心,立刻打躬作揖说:“臣遵旨。”
皇帝还算体恤臣下,并没留着祁斯遇用膳,反倒让她回家去陪祁哲。“回去吧,你爹肯定也念着你呢,朕就不留你了。”
“是。”祁斯遇这句答得很轻快,几乎是才说完就一溜烟出了大殿。蔺辰峥看着她的背影,倒是久违叹了口气。
祁哲比她先到家,才一进门管家就在说:“国公爷回来得正好,小郡王出门前吩咐了厨房,这菜都才出锅,正是好时候。”
祁哲当然无暇顾及饭菜,开口就是问祁斯遇:“她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
“老奴眼拙,但瞧着是没瘦。”
“那便好。”祁哲说得淡淡,脸上却有着难掩的笑意。
他在饭桌前等了片刻,祁斯遇才回来。祁斯遇进门的时候却有些愣,她话中满是惊愕:“爹爹怎么添了这么多白发?”
“人啊,不服老总是不行。”祁哲笑得柔和,“你都这么大了,爹也该老了。”
“一会儿我叫唐姑娘来给您把脉。”祁斯遇哽咽,“是我不好,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次我回来,便不会再走了。”
“留下好,你们都在,这都国公府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