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2 / 2)

“大嫂是真君子。”

“难道一个女人只有在愿意陪男人一同赴死的时候才配被称为君子吗?”祁斯遇说得很坚定,“可她也有活下去、有再醮的权利,只要她愿意。”

蔺端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大哥和大嫂的感情确实也是一段佳话。”

“或许吧。”祁斯遇说,“能让表嫂心甘情愿陪着去死,想来也是真的恩爱。”

死一个皇子,倒也没耽误李亦仁的婚期。为了出嫁方便,新妇提前半月就被接来了中都,就住在她们家在中都的庄子里。李亦仁很守规矩,基本没去看过她,说是新婚夫妻大婚前还见面不好。

只是亲近的朋友也都明白,其实他就是不那么情愿要娶这么一位陌生小姐。

祁斯遇很守约,在他大婚当日起了个大早,还好生打扮了一番,穿得相当华贵。她正在整理外袍,陈桥就拿着信跑了进来。

陈桥说话时隐约还带着点喜悦,“安南来信了,算算日子,应该是息少夫人生了。”

“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祁斯遇笑着拆开了信,边展开信纸还边说:“要是个像息武的男孩儿就好了,以后也让他尝尝被自己折腾的滋味儿。”

祁斯遇说完就低下头看信了,只是她越看表情就越凝重,到最后竟是半点也笑不出来了。

陈桥也觉出不对来了,还问她:“怎么了这是?出事了吗?”

“蓁蓁难产,孩子没有了,人也没了。”祁斯遇说得简短,但这几个字却好像费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一般,“还记得咱们走的时候,息武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祁年。”陈桥想安慰她,但在叫完这一声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沉默着陪她站在那里。

信纸被祁斯遇攥得几乎碎裂,陈桥想了半天,还是从她手里把信纸拽了出去。

陈桥说的都是软话,“公子,临阳侯世子的吉时快到了,咱们再不出门,恐怕是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祁斯遇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的。”

出门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要问陈桥:“子书的信已经送过去了吗?”

陈桥轻声解释说:“送去了。那封信咱们一向是不过手的,基本是信件到了府上,就会有人把它们分开,小杨公子的那份儿直接就被送去楚王府了。”

祁斯遇想了半天,只是说:“从此以后,子书就没有亲人了。”

祁斯遇被那封信弄得心情不佳,但今日是李亦仁大喜的日子,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没事人的样子。蔺家仅剩的两个兄弟都来捧他的场,也都坐在祁斯遇的身边。蔺端最早意识到了祁斯遇的不对劲。

“阿遇?”蔺端给她倒了杯酒,然后小声问她:“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感觉你兴致好像不高?”

祁斯遇没否认,说了一句:“回去再说吧。”

“是安南出事了吗?”蔺珏跟着问了一句,“子书今天收到信了。”

“嗯。”祁斯遇还是说,“回去再说。”

李亦仁已经在和新妇拜堂了,这样的流程祁斯遇见过几次,也知道李亦仁会在什么时候来敬酒。她提前做了准备,等李亦仁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已经神色如常了。

“希望你幸福。”祁斯遇主动提了一杯敬他,喝完了还忍不住又说:“不管怎么样,亦仁,我都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幸福。”

“承蒙小郡王的祝愿。”李亦仁全当祁斯遇是心疼他娶了一个并不心仪的人,还又敬了祁斯遇一杯说:“也希望您不必如此,永远都能顺从自己的心意。”

祁斯遇知道他没听懂,甚至还隐约松了口气。“好。”

祁斯遇装得实在辛苦,所以早早就准备走了。蔺端和蔺珏想听她要说的事,也一齐跟着走了。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次是蔺珏问的,“是安南的事儿吗?”

“蓁蓁没了。”祁斯遇说得很简洁干脆,她甚至不愿意再多说此事,又说了一句:“珏表哥,你回去看看子书吧,别多问了。”

蔺珏也知道此事严重,没再多说径直回了家。跟着祁斯遇的蔺端也一直没开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祁斯遇。

“很残酷,对吧。”反倒是祁斯遇先和他说了这么一句。

蔺端才在祁斯遇身旁的椅子上坐定,当即点了点头说:“她好像才二十岁。”

“二十二岁了。”祁斯遇说得很难过,“我都快二十五了。”

“那孩子呢?”

“难产,也没保住。”祁斯遇吸了吸鼻子,又说:“她想保孩子,息武想保她,谁知道最后竟没一个人得偿所愿。”

蔺端又问她:“你还打算告诉亦仁吗?”

祁斯遇答非所问:“亦仁还说,等蓁蓁做了母亲,要送孩子一份礼物。”

蔺端干脆不再问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祁斯遇的小臂,又说:“这件事我们都没有任何办法,所以你也别太难过了。”说完他又轻声补了一句,“你的身子也不好,别再弄得心中积郁了。”

“哪有那么脆弱。”祁斯遇轻轻摇头,“反正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我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我会挑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亦仁的。”蔺端又说,“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斯人已逝,现下我确实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我想陪着你一起面对,至少我还可以在这儿陪着你,对吧。”

李亦仁得到消息的时候很难过,难过之余他又想到了自己曾经的挚友——杨子书。他心里纠结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去看杨子书了。

“你怎么来了?”时间确实会抚平很多东西,杨子书对他早没有从前那般严苛了。

“来看看你。”看着李亦仁欲言又止的模样,杨子书当下就了然了,他轻声说了一句:“你知道了。”

“嗯,才知道。”

杨子书却说了句实话给他:“我是在你大婚那日知道的。”

蔺端还是对他存了些恻隐之心,知道他喜欢杨蓁蓁,故而在告知他的时候瞒下了祁斯遇收到信的具体日期。

李亦仁听到这话完全愣住了,“竟是那日。”

“她的家信基本都是在相同的日子寄来的。”

李亦仁想了想,又问他:“你还好吗?”

“其实我知道。”杨子书没回答他,反倒问了一句:“你呢?你还好吗?”

“知道她和息武大婚的时候,我就放下了。”

“也是,都这么些年了,也没什么不好放下的。”

李亦仁根本顾不上这些,直直问他:“你怎么办?子书,可你再也没有亲人了。”

杨子书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大笑:“可是李亦仁,拜你爹所赐,我五年前就没有家人了。”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的朋友。”李亦仁身量高他一些,站在一处的时候难免带着点儿居高临下。李亦仁看着他,话又说得很强硬,“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亲人。”

“少自作多情了。”杨子书直接把他赶走了,“我不过是因为先前不得不和你共事,才和你相安无事同处一处,你还真当我就那么原谅你了。”

“子书——”

李亦仁知道他在说反话,奈何杨子书的门已经关了,他也不好再做纠缠。只是临走之前,他在杨子书的门口又说了一句:“杨子书,我就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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