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话,臣不明白。”祁哲说起话来总有些不卑不亢的感觉,皇帝听着,怒气都加了三分,“时远,你我相知相识数十载,朕不想按欺君之罪处置你!”
“可我今日来此,首先是一个父亲,然后才是一个臣子。”祁哲几乎是变相承认了,“阿遇是我唯一的孩子,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有事。”
皇帝冷笑:“祁哲,你还真是个好父亲啊。”
“是。”祁哲自己也很认可,“为人父母,我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皇帝看着他,又问:“那对朕呢?祁时远,你敢说对朕你也无愧于心吗!”
祁哲沉默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也只是说:“臣愿以死谢罪,前提是阿遇没事。”
“你也觉得朕会杀她。”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就有点赌气的意思了,“赵海,去把小郡王请来。”
祁哲跪在一旁不再言语,似是要专心等祁斯遇过来。皇帝也懒得理他,又让人把息昭宣了进来。
皇帝知道他听得见,干脆问了一句:“你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臣不是。”息昭摇头说:“臣是来为自己求恩典的。”
“说。”
“臣想要个爵位。”息昭说得很认真,“息武他不小了,但又没什么出息,所以臣想趁着自己还有能力,也给他留点什么。”
皇帝上下审视了他一眼,然后也笑了:“可以。你难得开口要点儿什么,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臣谢主隆恩。”息昭说完还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谢恩。
祁斯遇也被带进来了,她依旧没束发,整张脸都是苍白的,祁哲在看见她的瞬间就忍不住皱眉了。祁斯遇倒是高兴些,看见他们还笑着叫了人:“爹,老师。”
皇帝也没说她没规矩,反倒和祁哲说:“时远,看见人了,你放心了吧。”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朕想留她在宫中多住些时日。”
“不行。”祁哲当即拒绝了。
“朕也不是在和你商量。”皇帝说得甚至带了点儿无奈,“朕有没有权利留她,你心里清楚。”
“陛下是天下万民的君父,但臣只有阿遇这一个孩子。陛下也说,臣和陛下相知相识数十载,自然有些深情厚谊在。所以陛下,您这次可以别再和臣抢了吗?”
“祁时远,你把这些话放到这儿说,你真的疯了。”
“是陛下忘了,臣从来都是疯子。”祁哲也不再跪了,他甚至还拉了祁斯遇一把,把祁斯遇也扶了起来。“这么多年了,臣也想问问陛下,您对我和小芸呢?从来就没有过问心有愧的时候吗?”
皇帝不说话,祁哲却不放过他,还步步紧逼,接着问:“陛下不做噩梦吗?没想过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会遭报应吗?陛下有当小芸是妹妹,有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朋友。”蔺辰峥听着这两个字忍不住狂笑,“朕是天子,是孤家寡人,朕怎么会需要朋友?你只是朕的恶犬,指哪打哪儿,还算好用。”
“既然陛下早就想清楚了,那我张口咬人,想来也不是什么会让你接受不了的事儿了。”祁哲说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他面上带了些痛苦,也不再叫皇帝了。“阿峥,我一直不想和你走到今天这步的。”
“你觉得朕没想过你会想杀朕吗?”
“想没想过重要吗?今日想杀你的,也不止我一人。”祁哲慢慢把剑搁在了蔺辰峥胸前,又说:“我也不想让你没得选,你想谁来杀你,说吧。”
皇帝依旧很平静,还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朕当然希望阿遇动手。”
祁哲明显被气到了,“嗤”地一声,剑尖已经刺进了蔺辰峥胸前。“你还是那么会恶心人。”
皇帝又看向息昭,问:“站了那么久,你什么都不打算说吗?”
“本来是想说的,想问问关于嵘太子的事。”息昭说,“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必要了,陛下这样蝇营狗苟的小人,不可能不梦到嵘太子,也不可能不被永远折磨。既然什么话都多余,我只要看着你死就好了。”
“上次你来表衷心,朕其实有几分信了。”
“因为我说的大多都是真话,我永远都会效忠大缙。”
“你们都想把那件旧事烂在肚子里,但朕不想。”蔺辰峥笑得诡异,“反正都要死,朕也得畅快一回。”
他这话才出口,祁哲就想一剑捅死他了。所有人都希望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希望别再伤害到祁斯遇,除了他,他只想让所有人都痛苦。祁斯遇终于开了口:“让他说吧,我想知道。”
“阿遇,你果然还是向着朕的。”他似乎有点得意,“时远,瞧见了吧,这是血脉的力量。”
祁斯遇只是冷声问他:“我不介意杀父弑君,你到底还说不说?”
“原来你也知道。”蔺辰峥还是讲了,“朕这一生,只真心爱过一个人,就是你娘。可她是朕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一切有悖人伦。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爱上朕最好的朋友,甚至即将嫁给朕最好的朋友。她的定亲宴上朕喝多了,然后就有了你和你哥哥。”
“我从来就没有哥哥。”
蔺辰峥这会儿也不介意被打断了,还接着讲了下去,“后来蔺辰嵘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太疼爱小芸了,几乎是疯了,竟然带着他的卫兵冲到我的王府要说法。他真的很蠢,当时我已经要去就藩了,只要他能忍忍,以后登基了,多的是时间处置我。可他没有,甚至还正赶上了父皇在我府中用膳。
蔺辰嵘先前走了那么多年的好运,终于在那个时候都用尽了。我知道他不可能说出缘由,这桩丑闻太大了,整个皇室都承受不起。所以他死了,还牵连了那么多人,然后朕就成了太子,成了皇帝,得到了朕想要的一切。
朕登基后给你改了名,斯遇。斯人难遇,多好的名字。”
祁斯遇紧皱着眉头说:“你这话真叫人恶心,恐怕是一己私欲的私欲吧。”
蔺辰峥执意要说:“可朕会放过杨子书,不是因为蔺辰嵘。不管你信不信,很多时候,朕都是真的想全你一个心愿。”见祁斯遇不说话他又叹了口气,说,“朕还记得你十五岁请辞去安南时说的话,带兵打仗,才是你的战场。可惜啊,那个小阿遇,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小芸走了之后我反倒没那么想杀你了,毕竟就算你死三百次,我失去的东西都回不来了。你不该动阿遇的。”说完这句祁哲松了口气,“好了阿峥,你也该走了。”
祁哲正要动手,就有一个人冲进了殿内。是蔺珏。他把祁哲和息昭吓了一跳,息昭差点一掌劈向他。连蔺辰峥看着他都生出了几分希望,“老二,你来得正好,快叫人……”
“确实是正好。”蔺珏狞笑,然后自袖袋抽出匕首狠狠扎进了皇帝的心脏。“儿臣亲自送您,不是更好吗?”
蔺珏嘴上虽然说着狠话,实际整只手都在抖。祁哲收了软剑,又帮着蔺珏把匕首拔了出来,他把匕首递给蔺珏的时候忍不住问:“不是说让您调开外面的人就行吗?您何必亲自下手呢。”
“我本就不介意做个杀兄弑父之人。况且我在这儿,你们才好活下去。”蔺珏说完又拿着匕首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划了一下,鲜血立刻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