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端隔着老远就瞧见了她,还仰头朝她挥了挥手。祁斯遇紧了紧身上的狐皮披风,觉得自己甚至有点想哭。明明才分别了两个多月,却好像隔了十几年没见一般,祁斯遇忍不住叹了口气,自顾自找个了理由:“死里逃生实在太磨人了。”
“你也受伤了吗?”蔺端看着她,满眼的关切。祁斯遇听到他的话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偏头看向他问:“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归心似箭呗。”蔺端在说俏皮话,“所以‘嗖’一下就飞过来了。”
祁斯遇还是笑了,又问他:“你怎么样了?”
“我没什么事。越王叔没伤到我的要害,只是皮肉伤,流血多些,养养就好了。”
“但是驿站传回来的消息是你要死了。”祁斯遇尽量把这些说得轻巧,“当时我在宫里,被吓了一跳,急火攻心吐了口血。先帝叫了太医来,太医说我没什么事,但也有事。”
蔺端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父皇知道了。”他叹了口气,又说,“怪不得,这下就都说得通了。我当时总觉得越王叔是希望亲自到中都来的,但我还没好,就听说了父皇遇刺的消息。我猜到是有哪里出了问题,只是没敢想是你出事了。阿遇,还好你没事。”
他的过分紧张逗笑了祁斯遇,祁斯遇反倒要乐观些,“是啊,我这不是没事吗。一切都结束了。”
“我以为你会离开这里,像我们最开始期望的那样。”蔺端说得有点哽咽,“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不管你准备去哪儿,我都会解决好这些,陪着你去的。”
祁斯遇:“所有人都知道,二十六年前长公主生了个小郡王,我当不成燕王妃,更何况你也有王妃。我们不能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我知道我没立场。”蔺端有些焦躁地咬着唇,接着说:“也知道是我配不上你。阿遇,我对这些事早就接受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如果你真的想走的话,都国公府可以死一个小郡主,那也可以再死一个小郡王。何况你本就在病中,做个手脚很容易的。这件事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你可以不做祁斯遇的话,兴许就能真正自由了。”
祁斯遇一直静静听着他说话,直到听到这儿才笑了出来,“珏表哥让许方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他从此就不必被这世间的事所牵绊,可以彻底自由了。但珏表哥说他是未亡人,是守陵人,这种人没法真的自由。”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当然不是什么未亡人,我只是想通了。其实我想做的,从来都只是为我自己活一次。天下不缺我这么个贵女,缺的是位高权重却心软的都国公。知不可为而为之,做旁人不肯做的事,这就是我的道。”
“那我也会陪着你的。”蔺端说,“就在这儿。”
祁斯遇纠结了很久,还是不打算把自己的身世告诉蔺端。她想了很久才说服自己:反正有些话从没说过,那也当从没有过就是了。不考虑这些的话,那是什么身份也没那么重要了。
祁斯遇:“这一路都顺利吗?”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蔺端开口之前先喝了杯茶,“我在金陵遇刺了。”
“遇刺?!”祁斯遇有些震惊,“可是珏表哥答应了我要让你毫发无损地回来。”
“不是二哥。”蔺端摇头说:“说起来还是二哥的人帮了我呢。这个人是我们的一位故人,你也认识。”
祁斯遇想了一下,问:“行沅吗?”
蔺端:“是裴姑娘。”
见祁斯遇愣着,蔺端接着说:“那日我在金陵落脚,才准备休息,就听见了有人敲窗的声音。我打开窗子,发现是裴姑娘在外面。她来得很急,一直让我快些跟她走,说要送我出城。我一头雾水,但也叫上亦仁和她走了。
路上她和我说这客栈有问题,准确地说,在我进城之前,全城的客栈都有人在等我。有人怕我危及二哥的皇位,想让我死。我问裴姑娘是怎么知道的,她带着些无奈和我说,她是二哥放在这里的暗棋。当年她来中都的时候险些受贼人迫害,是二哥救了她,还安排了韩灵保护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她才会同意二哥的请求。”
“请求。”祁斯遇听着故事,忍不住插了句嘴,“柳昔是,裴姑娘也是,这么看珏表哥还是挺得女子欣赏的。”
蔺端:“谦谦公子如玉,谁不喜欢?”
“懂了。”祁斯遇边说边点头,“我以后也要做这样的如玉公子。”
蔺端:“裴姑娘的事,你怎么想?”
“阿厌去金陵找她了,她来了再说吧。”祁斯遇说得反倒很轻松,“她若是不来,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若是来了,我就亲自问上一问。其实相比她为珏表哥做了什么,我更想知道,她对阿厌是不是真心的。”
蔺端拿她没办法:“你就爱操这种心。”
“是啊,我天生就是红娘嘛。”祁斯遇笑着说,“再者说了,我找乐子又不犯法。”
“是。”蔺端笑着看向她,然后又说起了行沅:“说起行公子,这次确实很感谢他。如果没有他,你也没法那么快就收到亦仁传出去的消息。”
“原本只是想让他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祁斯遇轻声说,“行公子当然是个好人,我在金陵那两年,他帮了我挺多忙的。我会猜是他,主要也是觉得他做什么都不奇怪。再者说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珏表哥想要拿出他需要的东西,其实也很容易。”
“我倒觉得他不是个只为利益的人。”蔺端说,“你当初那个身份去金陵,他要真是想谋大利,远离你才是更好的选择。”
祁斯遇哈哈大笑,说:“这么看确实是我比较幸运,总能遇到这么多好人。”
“因为你也是个很好的人。”蔺端说完拿起茶壶给祁斯遇添上了茶,“天冷,多喝点热的。”
“伸手。”祁斯遇抬起一只手,掌心对着蔺端,接着说,“咱们对一掌。”
这个要求实在奇怪极了,但祁斯遇说了,蔺端也没问什么,只是默默把手贴上了祁斯遇的手。祁斯遇的手掌很冷,蔺端突然有点担心,故意晚了半刻才发力。祁斯遇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着他,但他什么也没感受到,好在祁斯遇也没什么事,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蔺端很意外,“你分明没藏私,但这一掌里又什么也没有。这是什么新的功法吗?”
“就是没有。”祁斯遇说得淡然,“这就是我的现状。内力依旧存在,只是我用不了。”
蔺端:“二哥知道原因吗?”
祁斯遇:“不知道,但他在找办法解决了。”
蔺端叹了口气,说:“有时候真希望我能代你承受这些。你苦了这么多年,早就够了。”
祁斯遇却笑着说:“我告诉你不是想让你可怜我或是心疼我,只是因为这是个秘密,而咱俩之间没有秘密,所以我才想让你知道。”
“我都明白。”蔺端说:“我以茶代酒提一杯,敬我们的情谊,也敬我们的以后。”
茶杯碰在一起,也和酒杯相碰一样清脆。
蔺珏的登基大典中规中矩,但他实在爱重李汶曦,登基当日就册封了皇后和太子。武囡囡也顺利当上了太后,蔺珏给她挑了间顶好的宫殿,还把从前的若晨宫彻底改了名。蔺珏的意思相当明显:当初武囡囡没有影响他登基,如今他登基了,自然也会投桃报李,让武囡囡有个风风光光的晚年。
当时蔺珏也问过武囡囡:“母后,您真的不怪姑姑吗?”
武囡囡只是轻声说:“我不恨她。”
蔺珏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您后悔嫁给我父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