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沉吟了一下之后,明知这个时候不应该自己开口说话,可还是忍不住道:“不妨让鄂国公退回霸水以东,安下营寨稳住阵脚,等咱们抵达之后合兵一处,再全力横渡霸水,一举攻破霸水防线抵达长安城下。”
他觉得当下局势不应冒险,还是应该确保尉迟恭的安全,增强己方的力量,进可攻、退可守才行。否则一旦尉迟恭所部全军覆没,晋王麾下军队只剩下十余万乌合之众,精锐尽失,败亡乃是迟早之事……
李治看了一会儿舆图,却果断拒绝了崔信的谏言,对褚遂良道:“即刻起草军令,命令尉迟恭无论如何定要彻底突破霸水防线,扫荡一条由霸水通往长安的道路,等咱们大军抵达便可迅速渡河直扑长安。”
“喏。”
褚遂良得令,赶紧研磨执笔,书写了一份军令,给李治确认之后加盖晋王玺印,装入信封用火漆密封,出门交给账外传令校尉,即刻送往右候卫军中。
李治见崔信神色有些不自然,上前两步,微笑着安抚道:“非是不听崔公谏言,实在是时至今日,咱们哪里还有退路?面前横竖只有一条路,只能一往无前、向死而生,若是没有这份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如何能够逆天改命、成就大事?须知两军相逢,勇者胜。”
从起兵造反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便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要么抵达巅峰逆天改命,要么堕落尘埃尸骨无存,若是心中存了折中的想法,反倒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勇气消弭掉,再也不能成就大业。
生死之间,他李治还是有勇气去面对的。
萧瑀也明白崔信的想法,眯着眼睛,澹然道:“吾等早已登上朝廷的必杀名单,想要光耀各家门阀之祖业,唯有披荆斩棘、视死如归,谁若半途而废导致大业败亡,吾等必手刃之!”
都到了这个时候,谁想着半途而废、改弦更张,谁就是罪人,必人人得而诛之!
褚遂良瞅了一眼义愤填膺、忠贞不贰的萧瑀,没吭声。
若不是这位此前逼着他写下那样一份“效忠书”作为晋王失败之后以之谋身的“杀手锏”,那此刻他大抵是会相信萧瑀打算跟着晋王生死与共的……
崔信见到自己惹起众人疑心,忙解释道:“吾焉有此意?如今山东世家耗尽数百年积攒之家底,不遗余力的辅左晋王殿下成就大业,万万没有主动退却的道理。还请殿下放心,无论如何,山东世家都站在殿下身后,至死不渝。”
李治上前握着他的手,感慨道:“崔公的心思,本王亦能猜想一二,左右不过是稳妥为上,若事不可为便退出潼关,以山东世家为根基谋求卷土重来……但崔公也应知晓,行大事者最忌瞻前顾后、三心两意,若无破釜沉舟之决心,焉能逆天改命?此战当竭尽全力,不成功,便成仁。”
敲打也不能过头,否则令山东世家生出猜忌之心,那可就大事不妙。
眼下江南士族几乎废掉,全指望着山东世家与他生死与共……
军心不稳,是为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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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水滚滚奔流,尉迟恭坐在霸水西岸的中军营帐内,看着刚刚送达的战报,一双浓眉紧蹙,心中忧虑。
晋王的想法是有道理的,所谓兵贵神速、事不宜迟,若右候卫能够彻底突破霸水防线,在晋王大军抵达之时可以合并一处突袭长安,会有更大可能引发关中局势之骤变。
只要局势有变,必然对晋王有利。
而一旦拖延下去延误战机,每过一日,朝廷的根基便稳妥一分,会跟着晋王搅乱风云的人更少……
可问题在于尉迟恭没有信心在不过多损失兵力的情况下突破霸水防线。
他将麾下右候卫视为自己权势、地位的倚仗,有这支军队在,晋王胜利之日便是他臻达军方第一人之时,即便晋王败亡,也可以凭借这支军队与朝廷讨价还价——左右都是你们兄弟之间争夺家产,咱们身为臣子不管支持谁,都算不上都帝国不忠。
会有很大的斡旋余地。
可一旦右候卫伤亡惨重,影响力大减,那么无论最终晋王是胜是败,他的权势、地位都将受到极大削减。而没有了军队的制约,朝廷那边想如何处置他都无需顾虑太多……
他投奔晋王,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投机行为。
可谁为了投机而分尽全力、搭进去全部身家性命?
现在看着晋王的军令,他权衡利弊、考量得失,迟迟不能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