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与八大家和解?”翟哲摇头,“朔州血案还在眼前,他们私通清虏,我不可能再与其为伍!”他出塞经营六七年,一直将清虏当做自己最大的敌人。这些年与大明接触多了,虽然产生一些疑虑,但还没到推翻自己决定的时候。
“大人!”柳随风沉吟半晌,提出了一个问题:“推一个人入水淹死和直接拿刀子杀一个人,哪一个更加罪恶?”
翟哲想了片刻,答道:“并无区别!”
“这就对了!”柳全不再多说。
八大家就是那个拿刀子直接杀人的,那么谁是推人入水的?翟哲好像有点明白柳随风在说什么,但又不透彻。
“我听说卢公的天雄军士卒多是族人、亲戚,因此在战事焦灼时能相互照料,悍勇不退。我身负重罪,家破人亡也能在柳东家那里谋的一份生计。”柳全的话又说了一半,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总督大人也没要置八大家于死地!”翟哲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不是不明白卢象升这么做的原因,而是这一切彻底击碎他一直恪守的原则。如果卢象升可以这么做,他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范永斗一直期盼能与他合作。
“你只是个武将,但卢公一直将这件事交到你手中,你以为是什么缘故?”
因为我和八大家的关系!柳随风一语点破梦中人。翟哲心中豁然明朗,卢公绝想不到我会对八大家会如此忿恨!原来卢公一直在给范家和翟家留余地,选择王家作为突破口想必也是如此。
“卢公当务之急就是练军。八大家通虏,宣大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其实八家商号只是操办者而已,这件事情要深究下去,甚至干系所有边军守将,晋地官绅。卢公能容忍你贩运战马给高迎祥的经历,为何不能容忍八大家曾贩运粮草、兵甲给辽东。”
翟哲摆手示意柳随风无需再说。
这世间果然从未变过,每个人都在做以为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他竟然被知晓的秘密蒙住了双眼。卢象升临危受命宣大总督,首要目的是整顿兵备,让宣大兵强马壮,不再成为清虏的突破口,而不是在东口八家商号这件事情上惹得宣大鸡犬不宁。
他这十年目光一直紧盯辽东的清虏,恐惧将要发生的未来,虽然做的不错,但多半时间处于压抑中,少了很多快乐。他因为自己出身东口,对八家商号所作所为尤为痛恨,不知不觉将八大家的罪责承揽到自家身上。这一刻翟哲心中突然放开,眼中只有清虏时心中也只有清虏,眼界无所蒙蔽时心中才会有天下。
“我可以成为卢公屠杀八大家的刽子手,也可以成为卢公借助八大家商号的桥梁!无论哪一样,卢公都乐见其成,只要他能重整卫所军屯,从东口和西口贸易中获取足够的战马和银子!”翟哲拿起身前桌子上的筷子敲打了一下空碗,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
“大人明鉴!不是八大家,是七大家了!”王登库是没有活路了,卢象升不杀人不会让人畏惧。
“我会去找范永斗!”翟哲伸了个懒腰。
柳随风偷看翟哲的表情,想起祖父对自己说过的话,“这就是朝堂之争,你心中没有喜欢和仇恨,无存高傲和低卑,只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得到的东西。”
“与君一席话,还我一片天!”翟哲嘿嘿一笑。他在蒙古几大部落中纵横捭阖,游刃有余,但在面对八大家时一叶障目,完全是关己则乱。
“大人要去找范东家,宜早不宜迟。现在双方都在留后手,几位东家心中惶恐不安,莫要因为想自保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往后不好收场!”
“正是!”翟哲唤亲兵过来撤走身前的案桌,“但也要他们知道这个好消息来之不易!”
太原城内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多了不少山西、宣府甚至大同的客人,打听王登库案的消息。坊间终于出现传闻说王登库私通清虏案是总督大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这几日山西巡抚吴甡最烦恼,受人所托前来说情的官绅有好几拨,到后来他干脆闭门谢客,这件案子归卢象升独自审理,他只在作陪,听说镇守山西的大同的太监王贵那里走动的人也不少。
翟哲缓步走在街道,两侧茶楼酒馆中人指点观望。他现在是太原城内瞩目的焦点,现在大家都认识他这个才从塞外招安回来的参将是西口商盟背后的东家,王登库案正是他一手操办。
“这件案子快结束吧!”翟哲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他想要重返草原,离开才会想念那里好。
范永住在大盛魁分号隔壁的一座宅子,门口访客络绎不绝。监视的衙役在附近茶馆中喝茶聊天,睁一眼闭一眼,难怪卢象升只敢让天雄军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