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完后,夜无眠又听得“吴掌事”失声惊喊道:“竟有此事?快指与我瞧瞧!”
一阵零零落落,翻找查看尸体。
沉寂了约莫有半晌,“吴掌事”突然悲愤嘶吼道:“我的伯宁孩儿,你死的好惨!今夜在这黑麋峰中,父亲终于找到凶手了!且看为父替你手刃张贼,以告慰你在天之灵!”
“吴掌事”,不,此刻应该称呼为是钱千户,只见他一抖大红蓑衣,化悲痛为力量,将手中的指挥长剑扔给属下,抓起一条趁手的偃月钢刀,践踏着泥水,在三四名部属的护持下,怒奔而来。
一副天神下凡的派头,要取夜无眠性命。
夜无眠已经在雨中静立了片刻,剑上血槽里的血,却还在混合着雨水流淌,没有滴干。
旁边的普通校尉,见但凡是近他身的同僚,都已血溅三尺,惨模惨样地横尸当场,心忖自己若是上去,多半也是如此下场。
是以都提着兵刃,只在那儿干瞧,你望望我,我瞅瞅你,踟蹰不敢上前。
夜无眠因此得了片刻的闲。
才歇一会儿,就看到钱千户那张疯狂的脸,咆哮着撕开黑暗,冲进战团,向他猛冲猛吠,如要咬他。
钱伯宁死前的样貌,于此时,又在他脑海中浮现了起来,再次与钱千户的面庞契合了。
像,真像!
这两父子,长得太像了!
在山下与“吴掌事”还隔着一段距离时,他就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等到了高椅坡,这“吴掌事”凑近与他说话、两人近距离接触了,他才终于识得,这哪是什么“吴掌事”,分明就是老化版的钱伯宁。
钱伯宁已于那天的子夜时分,被他斩下头颅,不可能复活,也不可能继续变老。
那么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是钱伯宁的父亲,扮作了吴掌事,与他来厮会。
钱伯宁的父亲,系堂堂南京锦衣卫千户,却甘愿冒充吴掌事,亲上黑麋峰。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意欲何为。
也正是认出了“吴掌事”真正的身份,加之瞧出了喽啰们背负重物的异状,夜无眠才能于一瞬间,在被正式收网前,提前识破锦衣卫所布置的局。
可是,识破了又能如何?
夜无眠有能耐,锦衣卫自然也有能人在此。
这位能人,在这破乱的、各自为战的杀生场上,竟然还有余裕去辨认袍泽尸体剑伤,并通过伤口准确判定出,他“张大球”即为杀害钱伯宁的真凶。
天子亲军果真是藏龙卧虎,断然不可小觑!
夜无眠暗道:“冥冥之中,岂非有天意乎?我那晚为给周百户避嫌,以龙鳞铁鞘剑击杀钱伯宁;而今日所用,竟也是龙鳞铁鞘剑!如此巧合,可是天注定?”
事既如此,多想无益。
他专注起来时,钱千户的偃月刀,已在当头划拉出一个半月的真气形状,紧贴在刀身上方,垂直地斩下。
这一招,乃是“明月几时有”,出自苏东坡大学士的《水调歌头刀法》。
想那《水调歌头》,本是一部玲珑佳作,是一篇令人想起,便忍不住舞步翩跹的甄美词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