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不久,只听一道刺亮的喇叭声起,震得耳膜嘈嘈杂杂,《百鸟朝凤》的悲喜曲调,铺天地响了起来。
这曲风应是欢快、大气。今日听得,自有几分悲沉之风在其中。令人欢喜得不实在,笑得僵硬,心脏砰砰直跳。
夜无眠烦闷起来。
不经意看向府门口的一只大石狮子,想起两个月前与洛湘竹初至谭府时,震断婵衣手中青松剑,断剑斜飞,削掉狮子半边脸的一幕。
一阵恍惚,似如昨日之事。
再看时,卸掉的半边石狮子脸已经补齐,不甚完整,也有些错位,看上去尤为滑稽。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被补齐的部分,竟有些滑落的迹象。想来应是错觉,以谭府的殷实,不至于连个石狮子也补不好。
“却不知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是否也如我一样,在看着这莫名其妙,却又全城瞩目的婚仪?”
他心头沉沉的,挂念着洛湘竹,只觉得所有的热闹,都是聒噪,比夏夜的虫儿齐鸣,更让人嫌弃。
一匹高大的白马,脖上环着喜庆的花儿,从谭府中神气昂首走出。
马上端坐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他身穿朱色四爪蛟龙袍,头戴紫金双翅丝质冕,一身贵气逼人,满腔志气冲霄。
春风拂面,得意堪比登科后;今宵苦短,新月睡到曙光时。
夜无眠细看,这大红袍的新郎官,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吉王世孙朱厚冒。
朱厚冒眉飞色舞间,有一股飞扬的神韵在其中,双手抱拳,不断地左右前后探着身体,向围观的父老乡亲行礼。
看得出来他十分高兴,应是娶到了合心意的人儿,抱拳拱手的劲儿颇大,牵起衣冠抖动摩挲,颇都有些不整了。
夜无眠心道:“以前在洛家时,听得敬怡夫人谈起过,谭舅父在长沙为武备之官,品秩不高。现在与吉王结亲,可弥补官级低微之憾了。”
爱屋及乌,他念着洛湘竹好,自然也盼着谭家好起来。这样一看,朱厚冒的那张脸,都没那么唐突无礼了。
他一直看着朱厚冒,朱厚冒也在身旁护卫的簇拥下,四处张望行礼。
某一刻,两人四目相接,夜无眠自无反应,朱厚冒的眼中,泛起微微疑惑的波澜,似觉得这丫鬟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手中动作一迟疑。
恰在此时,那粘连在石狮子缺失脸上的混凝物,不知是受了什么力,竟然真的滑脱了下来,掉在红绸毯子上,发出一声沉响,溅起碎裂的渣子点点。
朱厚冒骑马就在近前,白净的脸儿,惨遭斑斑粒粒弹射,一时惊呼声起,本就左右颠着的身子,受这动静动摇,张牙舞爪挣扎一番,“啊啊!”,终究徒劳,惊声一叫,双手投地,望马下摔来。
也庆幸他颇有点内功基础,跌落以后立即两手抱着头,抢地翻滚几圈,倒没什么大碍。
人群一时都看得呆了,喜庆又夹带着哀伤的曲子,也是吹吹打打得一滞,乐师们各自犹豫,不知应不应该继续演奏下去。
侍卫分作两拨,一拨四处张望,以为是有刺客来行刺?一拨连献殷勤,扶朱厚冒爬起。
朱厚冒尴尬笑道:“无事,无事!”
他回头朝夜无眠的方向看了两眼,夜无眠早已躲开。他只道是眼睛花了,在侍卫们的搀扶下,重新爬上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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