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礼,谢谢你。”霍云舒道谢,谢谢他的谅解宽容。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你懂么?”尉孝礼忽而问了一声。
世上不可能达成的事情那样多,感情便是其中一件,霍云舒一颗心纠起。
尉孝礼低声道,“到了今天的局面,尉家和霍家是不可能再牵扯任何关系。二哥照顾你陪伴你,和你交好,这是他的自由。可他现在是保利的当家人,他的婚姻不由自己做主。”
今非昔比,这就是担负起家族使命的宿命,婚姻早已不可控,霍云舒虽早就知晓,可心中依旧惶惶。
“单是你曾经身为王家未婚妻的身份,就没有办法立足!”尉孝礼沉声又道,“我想你懂!”
可不是,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问题,是撇不开理不清的过去,是一旦造成就无法消除的烙印,仿佛她已经突破不了,任是如何都不可能突破,更何况就算没有曾经未婚妻的身份,尉佐正的去世都是一个永不可磨灭的阴影!
但是,怎么能这样就放弃,怎么能
“或许,现在的身份地位都不是尉容想要的。”霍云舒凝声说,唯有这一点,好似还能让她握住拥有。
尉孝礼望了她片刻道,“在你的眼中,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尉容
突然被问起有关于她对他的印象,霍云舒脑海里回顾过往,没有一丝犹豫道,“聪明优秀。温和有礼,总是不紧不慢,一直都是绅士,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着急。只要有他在,什么都能解决。”
“我全都同意,我认可你所说的这一切。”尉孝礼应道,霍云舒不禁微笑。然而下一秒,他却问道,“可你知不知道,别人眼中的他是什么样的?”
别人眼中?
又是哪一个人?
霍云舒并不了解,迟疑中,尉孝礼道出那些形容词,“暴躁,独裁,武断,霸道。说话狠毒!有人对我说,她认识的尉容,脾气那样坏!”
霍云舒惊愕,这几乎是南辕北辙的尉容,是她所记忆中不能重叠的尉容,“那个人一定不了解他!”
“如果,他真是这样一个人呢?”尉孝礼幽幽问道,“你见过这样的他?”
这样一个尉容,无法想象,根本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这样的陌生
霍云舒动了动唇,却回答不出。
因为,她没有见过。
霍云舒没有再追问下去,可仿佛答案已经说出,那个会这样形容尉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蔓生。
“我和你到底又对他了解多少?”尉孝礼笑了笑,“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
霍云舒心里像是缺了一个口子,突然之间无法再填满。
上午时光安静度过,很快就到了中午,余安安已经饿了,“副总,要不要回去吃饭?”
蔓生画了一个上午之后,也有些累了,午后还想要睡上一会儿,“嗯,回去吧。”
余安安望向任翔问,“那你们呢?”
任翔是知道的,容少一开始下落作画,就轻易不会停下,“蔓生小姐。你们先回去,容少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
蔓生点了个头,“那我们走了。”
收起画架提起工具,蔓生带着余安安回会馆用餐休息。
这片湖畔处,尉容还在继续作画。
等过了一会儿,任翔接到一通电话,是方以真来电,报告海城那边的事务。任翔逐一转告后,尉容低声吩咐,“你去处理。”
任翔只能立刻返回下榻会馆。
就在会馆门前,蔓生一行三人刚刚用完午餐从餐馆出来。
“任专务?”程牧磊呼喊。
任翔停步,瞧见他们是从餐馆出来的,“你们吃好了?”
“这里的饭菜味道不错,你吃了没有?”余安安满足的回道,又是询问,“尉总呢?他没一起回来?”
“尉总还在作画,我先回来处理一些事情。”任翔如实说道。
蔓生则是道,“安安,你去点一份午餐,一会儿送去给任专务。”
“好。”余安安也怕任翔成了饿死鬼。
“尉总也还没有吃!”任翔本能提醒一句。
蔓生当下又是吩咐,“那准备两份,一份送过去。牧磊,你跑一趟吧。”
程牧磊接了这趟差事。
当程牧磊提着餐盒,依照余安安的指示下来到那一片湖泊的时候,果然在湖畔旁发现了那一道伫立在芦苇丛中的身影。
程牧磊上前去,“尉总。”
尉容还在专注落笔,并没有出声。
“您饿了吗?”程牧磊又是问了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立刻将餐盒送到他眼前。
尉容依旧不出声,可眉宇微皱。画笔勾勒线条后,这才开口,“什么事。”
“副总让我来送午餐。”程牧磊立刻说。
尉容终于有了反应,他侧过头瞧。程牧磊果然是提了餐盒过来,似乎有些不信,又问了一遍,“她,让你送过来?”
程牧磊点头,“听说您还没有用餐,副总就让我给您送来,您要不要吃?”
“嗯!”只回了一个音,尉容放下了画笔。
就在这片湖泊旁,程牧磊没有立刻离开,陪伴在尉容身边,看着他安静用餐。不远处天鹅栖息,程牧磊静等他用晚餐后,忍不住开口,“尉总,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我说不可以,难道你就会打住?”尉容起身走到湖边。
程牧磊还真是抱着不死心的态度前来,“尉总,为什么这次您没有开口问副总?”
副总被顾总接走,他没有追问。有关于孩子的问题,也不似从前那般躁乱质疑。哪怕是现在到了天鹅湖,两人之间也沉静的不像样。
这样的尉总,不是程牧磊私下所认识的那一位。
程牧磊一直在想,为什么他没有开口?
尉容抽了支烟。
不曾诉说的追问,却又忽然,耳畔响起那道决绝微笑的女声:我借你这二十六万,不是让你对我愧疚!不是让你欠我!我希望你好好的,我希望你能够达成自己的梦想,我希望你一生快乐!
当年,她为何没有开口。
如今,他又为何没有开口。
竟像是同样处境,却不是因为理智真能战胜一切。而是因为
不舍得。
其实是不舍。
程牧磊还在等待答案。
一支烟抽去一半,尉容这才道,“你有没有不想提起的事。”
程牧磊方才能够明白,并不是因为副总对他而言已经无关紧要,而是开不了口!
“尉总,您知道我是怎么认识林副总,又怎么会跟随在她身边。”沉默中,程牧磊不禁想到往事。
尉容的确知道,那段过往还是当年在宜城锦悦的时候。
“在遇见副总之前,我去过许多事务所想要求职,可是没有一家录用我。”程牧磊低声说,眼中灰蒙蒙的,“我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温情,我一直以为律师是这么正直善良的行业,但是依旧黑暗。”
收受贿赂,为犯罪的人狡辩辩护,黑白不分没有道义,甚至是想方设法出主意让坏人逃脱法律制裁!
曾经带过他的律师,就是这样一个颠倒黑白之人,将他踩在脚下,他的皮鞋碾着他的脑袋,烟灰坠落,全都落在他的面前,嘲笑轻蔑的对他说:你这个小子懂什么,能给我当跑腿的,是你的福气!你父亲就是太愚蠢,因为他太贪心,才被开除律师资格,最后成了一个废物!
他的父亲,也曾是一名律师,是他最所向往憧憬的人。可境遇却落得凄惨。真的成了一个废人,成天只会喝酒,甚至将母亲也给打跑了。然而程牧磊却始终都还记得,父亲曾经意气风发时候的模样。
直到多年后,父亲去世母亲改嫁,程牧磊也顺利通过司法考试。却才发现,世界远比想象中复杂,那些美好梦想不过是希望,为了金钱什么都可以付出,根本就没有人性可言!而他的父亲,那么高大伟岸的父亲,也不过是芸芸众生施以黑手的其中一人!
所以,最终程牧磊逃了。
他不再愿意当律师,更不再从事和律师相关的任何职业。
当他来到林蔓生的公司,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等待着她的决定。
程牧磊永不会忘,当时她问他的话语:我已经明白你想要跟着我的决心和用心了,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选择放弃当律师而跟着我?你说过,你已经大学毕业,而且还通过了司法考试。这样好的条件,不当律师可惜?
程牧磊始终都不愿意相告原因,到了最后他只反问她:可以不说吗!
多么感谢,曾经在那个刹那,可以无条件选择相信选择接受,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如现在也是,程牧磊微笑说,“尉总,谢谢您。”
谢谢您,像副总曾经对待他那样,也没有开口再继续问下去。
他的道谢这样突兀,不知为了什么,却这样开怀,尉容瞥了他一眼,依旧是那道云淡风轻的身影,“不是每一个律师,都会是这样。至少,我认识一个人,他就不是。”
那个人是谁?程牧磊不知道,只是身为男子汉,此刻还是道,“尉总,我们今天是男人之间的对话,绝不外传!”
尉容吞吐着烟雾,却是笑了,“小石头,你果然还小。”
“”程牧磊闷了下。收拾起餐盒就要走,临走前道,“尉总,副总让我送午餐过来,您是不是也可以去道一声谢?”
蔓生一觉睡醒,看了看周遭,发现房间里余安安并不在,大概是去了任翔那里帮忙。拿起手机一瞧,进来一条信息,是顾席原发来:按时吃饭,晚上我会过来。
顾席原一早就回了公司,只是这样来回奔波,似乎也没有必要。蔓生放下手机,独自一人下楼去,想要晒晒太阳。
不知不觉中又来到那座亭子,瞧见何佳期已经在内。
亭内作画,她这样安静美丽。
蔓生忍不住上前一瞧,天空白云院内花草,不过是画中一景却这样细致,“画的真棒!”
“你太夸奖我了,我只是学了两年,不太精通。”何佳期瞧见是她笑着说道,又是问起,“你的画怎么样了?”
蔓生叹息,“今天还被人说是童真野兽派。”
何佳期一愣,真是笑开,“谁这么毒舌。”
“任专务。”
“尉总身边的那位?”何佳期错愕道,“看着不像是那么毒舌的人。”
只怕是有其主必有其下属,蔓生也是笑了,只是突然一阵轻微绞痛,让她只能坐下。
“怎么了?”何佳期见有些不对劲,赶紧追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睡觉的时候姿势不大好,有些抽筋了”蔓生急忙安抚她,事实上今日她没有觉得冷,不过是姿势的缘故这几日睡醒都会如此。
何佳期却并不相信,“我们还是去医院吧?你不要逞强,一定要看医生的!”
“我真的没有”要是真的难过,她不会拿身体开玩笑,“只是抽筋”
“林小姐,我明白你不想被别人知道,可是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实在不能勉强!”何佳期很是慌忙,这些日子以来她还一直记得那一日医院里她从医生和护士处听到的话语,“你不要瞒我,其实我都知道,医生说你以后恐怕很难怀上!可是你不能气馁放弃,不舒服了,我们就要立刻去医院!”
何佳期这样的紧张,她的担忧清楚可见,但是蔓生却说不出话来。
她是如何得知?
“我陪你去”何佳期就要扶起她,可这个时候一道男声夹杂而起,“何小姐,你刚才在说什么!”
这下子,不只是蔓生定住,何佳期也是僵住。
镂空雕花的围墙后方,不知何时走出一道身影,尉容正站在前方处,“刚刚的话,可以再说一遍?”
他听见了,而且还听的很清楚!
自知无法再隐瞒,蔓生想了想说,“医生总是会夸大其词,你们知道的。”
何佳期却愈发慌了,她怎么能想到他竟然会出现?
尉容已经走近,就站在亭子口,一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发狠似的凝眸注视,对着她说,“我不知道!”
蔓生却恍惚间仿佛瞧见,他眼中道不尽的痛苦纠缠。
尉容。
你为什么还要痛苦?
这并非她本意,哪怕只是自己错觉。
一时间忘记还有旁人在场,视线对上他,蔓生不禁轻声说,“你知道,我本来就没想要孩子。”
当年不经意间一句,此刻却认真庆幸着,让她可以如此洒脱的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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