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孝礼倒是觉得有趣,“谁弹劾谁?”
“是公司内部董事,弹劾王首席!”岑欢如实相告。
周会上王氏内部弹劾,针对王燕回处置不公,对待公司未来发展前景不曾有合格规划等一系列的过失,但是岑欢深知,这些只是强定罪名的说辞。
实则王董事长对于财阀最重要部门人事异动,已经心怀不满,所以才会以雷霆之势想要拿住王燕回!
“王董事长没有出席会议……”岑欢又道,“不过,王首席也没有出席……”
尉孝礼一听此话,不禁笑了一声,“王家父子还真是有意思,结果谁也没有到场。”
王燕回没有亲自出席,那么会议上除却那些高层外,林蔓生也有在场……
“他派了谁?”尉孝礼问道。
“王督导今早的时候去了王氏!”岑欢收到的消息是这样,“在会议上,那位董事发起的弹劾被否决了,因为王家二老爷,在最后时刻,否决了董事的弹劾提议!”
理应而言,王家二老爷王之洲早年挫败于王父之下,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十分敬畏王父。可此次竟然直接站了出来,这还真是怪事!
“王家二老爷没有什么实权,不过他能开口,倒是让王燕回更省心。”尉孝礼低声道,“王董事长这一仗,又是败了。”
岑欢默默颌首,王父的确是再次败北!
车子一路往保利集团而去,眼看着即将抵达,尉孝礼原本在闭目养神,忽然睁开一瞧,侧目望见岑欢低着头,却是有些忧心的样子。
“你在担心什么?”尉孝礼问道。
岑欢终究还是道,“孝礼少爷,我是在想宝少爷……”
尉孝礼以及岑欢都已经知道,周末尉家所发生的一切,宝少爷没有选择跟随林蔓生离开,而是要一个人留下独居!
“这有什么不好?”尉孝礼反问道,却是十分平淡的模样,“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也宁可一个人自由自在!”
“……”岑欢怔了下,她抬起头瞧向他,只见他英俊的脸庞,不曾有半点情绪。
岑欢突然想起了大夫人,自从当年被容少爷惩罚送至庙堂后,至今还未曾踏出庙门!
只因为当年,容少爷下令&ds;&ds;列祖列宗在上,我现在代表尉家,惩罚大夫人王孟芝庙堂思过三年!三年后诚心悔过认错为止!
三年时间早就过了,可大夫人拒不认错!
于是,惩罚期限虽然结束,但大夫人依旧不被准许出庙堂!
而从这一年的年关开始,尉孝礼不曾再前往庙堂看望大夫人,这让岑欢亦是感到忧心。
接连数年时间,像是最后的耐心也被磨砺,他终于告诉她:他不会再去了。
“尉总。保利到了!”司机在前方提醒,副驾驶座的助理立即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岑欢看着他径自下车,她也急忙跟随。
隔了一辆车,岑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觉得他越来越远。
三年时间,他已经成长为合格的尉氏继承人,遇事杀伐决断,不会再心慈手软。冷血无情的人,似乎也并非只是尉容一人。
其实,他也是!
……
上午近十一点,梧桐书院的书屋中,王父对上了兄弟王之洲。
王之洲是王家上一代第二位少爷,也是王父的亲兄弟。
只是此刻,早年里一直高高在上的王父,却显现出从未有过的颓败,王父冷声道,“之洲,你还真是疼爱燕回!”
王之洲朝他道,“燕回是你的亲儿子,也是我的亲侄子,我当然关心爱护他。”
王父一双眼眸布满了无处宣泄的愤怒,王之洲朝他道,“大哥,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也成了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也该颐养天年享享清福!”
“你是在让我退位?”王父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王之洲应道,“人老了,总是要服老,斗不过了。”
王父听闻后默然一瞬,却想起年轻时候戎马闯荡叱咤风云,也想起那些风光岁月里,自己一手掌管着王氏,一手扶持着保利,而今分明仍在位上,可是那些权力却已经流逝……
眼前又想起了王燕回,分不清究竟是不甘,还是不愿意服输。他回过神,朝着面前的人怒言斥责,“给我滚&ds;&ds;!”
……
一连数日来,王氏内部发动了新一轮人事变动。
此前是金融投资部,而今却是各个部门轮番上演变革。从前只是人心不安,到了此刻却是风声鹤唳。
一周过半,公司高管半数之众已经是王燕回的亲信!
这样的转变就在蔓生眼前一幕幕上演,余安安在旁轻声道,“副总,公司最近实在是太动荡了。”
的确是惊心动魄了,直接目睹了一场政局变迁!
“王董事长是不是要下位了……”余安安又是不禁问道。
究竟何时会上演最后一幕,蔓生不清楚,可有一句话不曾有错,虎父无犬子!
王氏这片山头,绝不可能容下两只猛虎!
余安安瞧了一眼时间提醒,“副总,时间差不多了,您还约了方医生!”
……
就在昨夜,方以真来电相约,邀她今日前往诊所,探一探宝少爷的情况。
当下,蔓生驾车来到诊所大楼。
诊所的办公室外,是方以真折返而回,她刚刚结束一位病人的求诊。
尉容独自站在窗台前眺望外景,他抽着一支烟,两道英气的眉宇微微拧起,是他正在烦恼。
“容少……”方以真就要开口呼喊,却见他忽而柔和了神情。
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竟然能让他刹那间转变!
方以真困惑上前,想要一探究竟,顺着他所望的方向瞧出去,窗外对面处停下一辆车&ds;&ds;正是林蔓生下车走向诊所!
却是恍然大悟,只因为瞧见了一个人,便忘却了一切。
原来,烦恼可以去得这样轻易。
……
再次来到方以真的诊所办公室,蔓生并不陌生。
只是这一次,比之上一回,气氛却稍显沉重。
她的身旁,尉容也已经早就到来。
此刻,方以真望向两人道,“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来看,我大概可以理解宝少爷心里的想法了。”
哈佛医学院毕业的方以真,在这三年里追加研习了心理学。当然,也是为了更好照顾宝少爷。这几日时间里,方以真每天都会前往尉家。她陪着宝少爷聊天谈笑,通过一点一滴的细节方面,终于整理出思绪。
尉容沉眸以对,蔓生也在安静聆听。
方以真娓娓道来,“容少,蔓生小姐,我想你们都知道,宝少爷的成长经历,比起普通孩子要复杂,所以他很敏锐,也很敏感。”
原先是属于尉佐正以及王子衿的孩子,可突然之间身世被推翻,又遭遇了父母逝去。而后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叔叔,成了亲生父亲。也接受了一位陌生的阿姨成了自己的母亲,偏偏他们又分开了。
在这之后,宝少爷一直都是在被选择。
直到三年前,林蔓生的离开,更是成了宝少爷心中的症结……
“两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可是自从孩子出生以后,并没有一直陪伴在身边。”方以真轻声道,“这所有一切,都造成孩子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
蔓生秀眉紧蹙,自责内疚都不够描述心中的痛。
“你们的言行可能在孩子看来,已经是选择放弃。”方以真凝眸道,“而他更是认为,自己被你们抛弃了,所以&ds;&ds;”
办公室内静到没有一丝声音,就连呼吸都被隐去,蔓生听见她道,“在被放弃之前,他选择先放弃你们!”
因为害怕再一次被抛弃,所以只能选择一个也不要。所以才选择要一个人生活……
蔓生无法开口说话,她感觉自己喉咙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空气都开始窒闷,余光瞥见她恍然失神的侧脸,尉容出声追问,“怎么治疗!”
“容少,这是孩子本能的自我保护,没有药物可以治疗!”方以真如实道,“只有多陪伴孩子,一起陪伴在孩子身边,重新建立安全感,让他明白,就算父亲和母亲已经不在一起了,但你们是和平分开……”
虽然宝少爷不曾仇视任何一方,可是对于身为父亲的尉容,他只字不提,因为在孩子的心底。已经认定是父亲抛弃了母亲,是父亲不要母亲了。他们并非是和平分开,而是一方放弃了另外一方。
“我想只要宝少爷获得了安全感,慢慢就会好了。”方以真已将唯一的办法道出。
可是,已经分开的他们,又要如何一起陪伴孩子?谁会踏出这一步?
下一刻,蔓生朝他道,“明天是周五,晚上你有没有空?或者周末也可以……”
她是在邀约,在每个周五单独的时光里,约他一起陪伴小宝。
方以真听见尉容应声,“明天学校门口见。”
……
在约定时间后,两人也不曾久留。
诊所门口分道扬镳,他瞧着那一辆车远去。
尉容却是接起一通电话,来自于宗泉,“容少,刚刚接到学校电话,早上的时候,宝少爷和隔壁班级的同学打架了,直到现在,宝少爷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宝少爷本比起同龄孩子寡言少语,这下急坏了学校老师。
只不过,这还是宝少爷初次在学校惹事,尉容抵达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正在询问同伴同学小超人。
小超人当时就在事发现场,所以他最清楚情况,“老师,不是尉司棠先打人的!是隔壁班的同学,他们先欺负人!因为我们在运动会上赢了他们,所以他们不高兴了!”
“尉司棠又为什么会打架?”老师又是问道。
小超人却不肯说了,老师再三询问后,这才道出真相,“是他们说,尉司棠的妈妈一定不喜欢他,所以从前都不来学校,上班工作比尉司棠还要重要&ds;&ds;!”
工作上班……
那分明是孩子为了母亲申辩的理由!
老师愕然听闻,又是一抬头,对上尉司棠的父亲,却是感到尴尬无比。
而他缓缓道,“老师,这件事情就请交给我。”
……
学校医务室内,校医正在给少年上药。
因为宝少爷一直不吭声,所以老师直到午后才发现他的膝盖已经磕破。
当上完药,宝少爷朝校医鞠躬,沉默着离开。
医务室前方尽头,小超人正等候在那里,他迎了上去,“尉司棠!你打架好厉害。是不是有练武术?”
宝少爷并不说话,小超人一路跟随他,“尉司棠,你为什么那么生气,你妈妈工作忙才不来学校的不是吗!”
倔强的少年像是被问烦了,突然负气一般道,“我就是没那么重要,可以了吗!”
小超人喊道,“怎么会?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少年停下步伐,那样执着道。
小超人却直接拉过他,来到了医务室外的篱笆墙,捡起一边的小石子,就在墙上刻字,“我们来做加减题!我妈妈今年三十五岁了,她是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生了我……”
“要是她活到一百岁……”宝少爷看着小超人在篱笆墙上刻下数字,听见他呓语道,“一百岁已经够老了……”
“那她还有六十五年……”小超人还在就算,“我才十一岁,那我已经陪了她十一年,还可以再陪她六十五年……”
“我陪她到牙齿掉光光,你说我对她重不重要?”小超人认真说着,在数字上圈了一圈,以示十分重要。
一旁的少年已经愣住,小超人还在问,“尉司棠,你妈妈几岁了?”
良久后,少年一下拿过小石子也在篱笆墙上刻下数字,再画圈围住数字,他突然扬起唇道,“走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不是有练武术……”小超人追着少年,迅速跑远了。
过了很久后,却有人来到这道篱笆墙。
那被刻下的数字,是修长手指轻触圈痕,一道圈痕是最重要。
待他离开,阳光落在斑驳墙上,光影里那些被胡乱刻下的数字之中,其中一组数字却有两道圈。
比方才,又多了一道圈痕。
那是,最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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