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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从庭审下来,我在车里的时候就问邵丘扬。.l[]那天你说要带我去冒风险的话,其实就是故意讲给胡蝶听的吧?
你没办法放弃齐楚的遗愿,就只能寄希望于让她主动站出来结束这一切。
因为有些时候,自己人真的要比敌人难对付多了。是么?
“还好,事实证明,她值得我们为她所做的一切。”邵丘扬一吸烟就咳嗽,我听着心疼,不肯让他再碰了。
于是借口说,不是讲好了在备孕么?别再在吸了。
他说他累了,想靠着我睡一会儿。
“好,睡一觉,明天就晴了。”看着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我把邵丘扬的外套摘下来给他盖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他睡着的样子了。
毫无防备的卸下强压的责任与伪装,单纯的像个孩子。
我曾怨恨他的孩子气让我受尽委屈,如今敛去一切,我反而开始怀念期望着被他爱上的那种感觉。
我吻了吻他的额头,他转了个身面向我的小腹。手掌不自觉地叠在上面,好像在听那空洞洞的房子里是否有生命的痕迹……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冲进了洗手间。刚刚在车上就觉得肚子一阵阵坠,让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加难过了。
看着底裤上一块乒乓球大的血色,我叹了口气,跌坐在马桶上。
又来了。
已经半年多了,我始终没能怀上。邵丘扬一点都不急,我却很难平常心。
小右已经会翻身了,一天一个样,长得又快又健壮。我更加迫切地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邵丘扬的孩子,总觉得两只放在一起养会特别特别有爱。
回到卧室,邵丘扬往我身上爬。他说他睡够了,想吃宵夜了。
我遗憾地转身过去,说没用,今天家里来亲戚了。
可能是太过低落的情绪很轻易地感染到他的敏锐,单手从我的腰腹绕过去,他对我说:“七月,别心急。缘分来了自然就好了。”
我脆弱的神经牵动了泪腺,我说邵丘扬要么你再强暴我一次吧!我这么贱,不用强的怀不上是不是?
“白痴……”他用手掌轻轻覆住我的眼帘,盖住泪水的冲动。
接下来的日子,邵丘扬依然很忙碌。他对我说,现在小右还小,辛苦我在家多照料了。以后等孩子大点,我要是想出去工作的话,他都支持。
因为胡蝶的事,胡厅长主动引咎辞职。他还有几年才退休,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决定也许很多人都不理解,但我明白——他是想多陪陪几乎失而复得的女儿。
虞梦醒了,身体上没有大的病碍。但一些常见的后遗症总是难以避免的,我和邵丘扬带她去了齐楚的墓前。
应那男人所嘱托的,我们没有告诉她,所谓爱的动机。
“Jey姐去哪了?”虞梦终于问出了这句令我忐忑很久,但始终不愿面对的问题:“她还在国么?我还记得她送了套票给我,每场演出我都要去看呢。”
那天邵丘扬去公司,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的时候,虞梦来找我了。
她说她明天就要跟她爸爸出去旅行了,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而胡伟是警察,跨省都要写报告,这辈子都没出过国。虞梦说她也没计划好第一站是哪里,反正走哪就算哪吧。
我说我不知道,有些人死了,永远活在别人心里。而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不得好死的。
“算了,我就问问。”小梦说,自己有种大梦初醒过千年,物是人非茶已凉的感觉。连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分不清了。
我说哪里有什么好人坏人呢?都是为了自己爱的人罢了。
爱是这世上最没道理的借口,以它为名义,多少事都可以无下限地被原谅。
虞梦没再说什么,进房间来逗小右。逗着逗着孩子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最后小梦哭了。
她问我,表哥走的时候,一个人寂寞不寂寞?
我颔首说不会,心里满满都是爱的人,又怎么可能寂寞?
“那,有人爱他么?”
虞梦把我问住了,于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很高逼格的答案。
强者只需要被仰望,被模仿和超越,不需要被爱。
“是么?大概…….就像Jey姐一样吧。”我知道今天的话题是无可避免地要扯在陶艺琳身上的。
逃不过的强奸,不如闭上眼睛享受。
于是我鼓起勇气,主动问虞梦:“你跟陶艺琳是不是特别好的朋友?你了解她么?”
“就像馨儿能为我做的那样,七月姐,其实我也能为Jey做。”虞梦捏着小右胖乎乎的脸蛋,笑容慢慢收敛在漂亮的杏眼中。
“她真的特别特别不容易,别人之所以不了解她,是因为她不敢让任何人了解。”小梦的评价,每一字每一句地都硬牵我的心。
我心想我知道她不容易,论变态的自我修养是怎样练成的,我杜七月就是个变态培养皿。在我身边的人,有几个正常的?
“还不是特别了解她的时候,我就很奇怪——论出身,她也是名门大家里抚养长大的。伯父和表姐对她都不错,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到哪里都有好多人喜欢,在学校里就是风云人物。
她很不喜欢与人深交,常常独来独往。我一直以为那是她特有的骄傲。
就连对她的未婚夫,也是一副高高在上若即若离的面孔。
起初我是有点怕她的,总觉得她那样的人,就像你说的,内心太强大,根本就不屑被爱吧。”
我大概心算了算时间,小梦比我小一岁,正式接触陶艺琳的时候应该是在齐楚选修艺术院校后。差不多,应该已经与邵丘扬订婚一年左右的时候。
人家都说,一年的相处就足以让人看清爱情走下去的嘴脸是否真实而长久。因为人的秉性和耐性在七个月左右是个极限期。
“七月姐,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哈。”虞梦笑眯眯地说:“那时候我才十四岁,第一眼就被Lrry哥花痴到了。可惜我看得出来,他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除了Jey外任何女孩的存在。
起初我还有点不爽呢,总觉得她占尽了一切优势,还不懂的珍惜。直到有天我看到她一个人躲在仓库外面的走廊上,哭得像个傻逼。”
虞梦告诉我,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是因为就在那天,陶峰要求她甩掉邵丘扬。因青樊湾填海计划已经启动,他不再需要王子琪了。所谓奇奇怪怪的联姻,也只会给分道扬镳相互制衡的陶家和邵家带来很多麻烦。
“他伯父陶峰——”
“七月姐,你能想象她受过多少苦么?你能想象她伯父对她做过什么样的事么?”虞梦说,自己的世界曾经是单纯的。就像‘何不食肉糜’的玻璃娃娃一样,从不相信这世上有这般的疾苦:“我从来不知道,在那么光鲜靓丽的外表下,Jey姐其实一天都没有在为自己活。”
我说我能想象。
“陶家伯父把她带回去后,很快就知道她的血缘与陶家没有半点关系。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成熟,越来越漂亮——”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听再多又能怎样?我有必要把这些事再告诉邵丘扬么?
陶艺琳已经死了,带着多少来不及说也来不及确认的爱恨被他亲手杀了。
那个女人,纵然有千般罪恶万般不赦,但终究是个不能左右命运的可怜人。
终究,是我父亲杜民修的亲生女儿,是我父亲愿意用生命去忏悔的一个意外,也是他愿意用生命却拯救的一重割舍。
我该怎么恨她?又该怎么去回忆她?
“七月姐,我想,如果她真的死了,也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虞梦最后亲了亲小右,跟我告别了。
当天下午,我把小右扔给三婶,一个人出门坐在广场上。一边看鸽子,一边哭肿的脸。
我难受的时候就喜欢在这儿喂鸽子,人家都说,心里不舒服就暴饮暴食。我不忍心让自己变胖,于是不舒服就让鸽子暴饮暴食好了。
后来下雨了,鸽子都走了。我呆呆地站在广场中央想,这一把小米撒下去,会不会生根发芽?就像驱散不尽的爱恨情仇一样……
天黑了,邵丘扬过来找到了我。二话不说就把我给抱回了家。
那一路上,我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他肩膀上。我说邵丘扬,我想不明白。
为什么好人不能是单纯的好人,坏人不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呢?
“要是世界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就没有任何一种感情值得为之搏命了”
邵丘扬把我泡在浴缸里,像清洗一条不小心滚进沙坑里的鲶鱼。
我说:“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在某个角落里凝视着我,怪我抢走了她的一切……”
邵丘扬帮我洗头发。他第一次帮我洗头发,像洗狮子座。
“婚礼我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月八号。”
“邵丘扬……”
“我许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哪怕我们没有家人没有祝福,我也要让全世界知道,我此生只要你一人。”
我想了想,都忘了我们两人还没结婚呢!
后来他把我抱回床上,抚摸我,我有点紧张,说算算日子的话好像差不多了。这次……是不是应该可以?
“七月,别总想着这个事,性爱本来应该毫无压力地享受。”
他抱我,亲我,一点点打开我的防备。可是我真的非常恼恨自己,总觉得有片阴影压在心头,怎么都无法放纵心神去投入。
我已经忘了我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像以前那么强烈的快乐了。
我承认他很努力地想要讨好我,但我就是很有压力。
结束后,他在我身边睡得很熟。我爬过去,凝视着他的侧颜,流泪的瞬间赶紧转过头去。
我怕打湿他的梦境,也怕一不小心偷窥了他的梦魇。
我信他爱我是真。但我不信在他心里,对陶艺琳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有人说,女主能打败那么强大的情敌,因为往往是情敌自己作死。
但我能打败一个已死的人么?
邵丘扬突然睁开了眼睛,我们彼此都吓了一跳。
“七月你怎么了!坐在这儿干什么?”
我说没事,就想看看你。
“别吓人好不好,都几点了。”
我撇撇嘴:“你说梦话了。”
他沉默,沉默了一会儿,翻过身来搂住我:“答应我,不管我说了什么都不许离开我,行么?”
我咬着拇指,嗯了一滴眼泪。
我的婚纱是邵丘扬帮我在一家国际知名的手工制作店量身定制的,婚礼三天前,我独自过去取。
明镜的玻璃橱窗里,琳琅满目的都是新娘梦。
我把手贴在玻璃上,凝望着,凝望着——凝望出倒映着的,对面街的广告牌。
大铁棍子妇科医院,无痛人流三分钟。今天流产,明天就上班。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前台接待护士热情地扑上来,跟抢客似的:“小姐,要做人流么?”
我摇头:“你们是妇科医院,有婚检么?”
小护士拿三分之二的眼球白我:“你走错了,前面那条街,中心医院。我们这儿打胎的,不接活人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怒了:“好好的生命,说不要就不要,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孩子都不能生!”
“神经病吧你……”
我跌跌撞撞地来到市中心医院,匿名挂了妇科。我问今天何主任在么?
“何主任在会诊,下午才有专家门诊。”
我说那好,你赶紧给我挂个随便谁的,反正不要何许的号。
护士没说话,但眼球里明显还是白了我一句:“神经病。”
看诊的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胖阿姨,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如实讲了病史,一年内两次不良孕史。左侧输卵管切除云云。
大夫拿仪器在我肚子上滚来滚去,滚到后来诧异地问我:“你确定是左侧输卵管切除?”
“啊,是…..是啊。”
“一年半以前?”
我点头。
“可我看你这个创伤的恢复程度应该不到一年,而且——”
我腾一下坐起来:“而且什么?”
“你的卵巢内壁明显有功能性挫伤,排卵质量不行,这种很难受孕的。.l[]”
我说呵呵,你逗我呢吧?
我每个月例假都准时来,我和我先生都备孕半年了。
大夫说:“跟例假没有关系,我判断应该是流产时没有处理好,导致黏膜壁糜烂感染。这种情况一般不建议怀孕,就算真的侥幸怀上也不好着床,会导致反复生化流产。”
我木然听着宣判,截至到上一秒钟,还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你也是粗心了,上次手术什么时候做的?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么?”
“我……”我想说我当然没有察觉!等我和邵丘扬被人从泰坦尼克号里捞上来的时候,我哪里知道我的孩子什么时候掉的?
人人都能看到我肩膀上挨了一刀,却没有人知道我怀孕了。
“我……怎么会这样?大夫,你能确定么!我真的……”
“你问我能不能确定,我只能说以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这就是我给出的诊断。当然你年纪也不大,也许未来医术发达了——”
“我知道了。”晃荡着仿佛被抽去灵魂一样的身子,我走出了诊室。
邵丘扬的电话总是会在这么应景地时候打过来,他问我在哪,为什么婚纱店的人说过了预约的时间也不见我人。
我说,我在医院。
蹲在洗手间的马桶上,我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
“邵丘扬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
“七月,你在哪?”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隐瞒我!”我开始回忆,那段绝路逢生的日子。何许的目光躲闪,梁希哲的欲言又止。他们全都知道是不是?
“邵丘扬,我不能生孩子了……我再也不能为你生个孩子了……是不是?”
“七月,你呆在那里别动好不好?我马上过来,乖,你别动!”
我别动,我也不想动。可是外面的人尿急,在敲门好么?
我已经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了,难道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么?
我想我可以理解那天发生的一切,没有人知道我怀孕,救治和包扎都止于外伤。大概是后来意识到血压什么的发生异常,才检查出我的妊娠状态,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在那么虚弱的身体状况下,流产手术出现了功能性的创伤舍弃。
他们保住了我的性命,却夺去了我幸福的权利。
站起身,我抹着脸对门外等候的人说抱歉。
女人戴着口罩,清秀的眉眼冲我嫣然一笑。
然后抬起手里的注射器,直接刺进了我的脖颈。
等我想起来原来那双眼睛里的仇恨像极了陶艺琳的时候,一切意识都空白了。
“醒了?”
一桶冷水劈头盖脸浇上来,我睁开眼,晃了晃被吊在重机上的双臂。
“陶……”
我牵着开裂的唇角,冲她笑了笑:“你还活着啊。”
我想她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恐惧,可惜她不知道,她抓我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一场生无可恋。
低下头,我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白色的婚纱!
“还没来得及试试吧?这个品牌,曾经是我最喜欢的。”陶艺琳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暗旧的仓库,斑驳的墙影把她映照得像撒旦。
“我的演出服都是叫这个店专门定制的,Lrry说,很期待那些纯白的芭蕾舞裙,变成婚纱的样子。”
“陶艺琳,收手吧。”我双臂被她吊着,整个身影确实看起来像一只起舞的白天鹅:“你妈妈认了罪,把所有的一切都扛了下来。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陶艺琳,你的人生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没有噩梦,没有逼迫,没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你放下吧,好么?”
她举枪对我扣了扳机,但是枪没响。
我说不怕是假的,怕过之后才意识到,她只是在吓唬我罢了。
“我只有一颗子弹了,给你太可惜。”陶艺琳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颌。上上下下地打量后,轻轻吐出一句:“杜七月我想不通,你这样一张脸,到底是怎么把属于我的一切拿走的?”
我说对不起,但是我与你一样,都是命运在阴差阳错罢了。
“杜民修死前,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对不起。”
“对你?”
我摇头,我说应该是对你。
“你知道怨湖还有接下来的篇章么?”我流着泪告诉她:“你错了陶艺琳,怨湖并不是一个爱情故事。爸说过,人人都知道丑小鸭以后会变成白天鹅,那并不是因为他在嘲讽中坚强地成长,坚强地逆袭,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颗天鹅蛋。
他缘何而被父母抛弃在鸭子的窝边,纵然有天他振翅高飞,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可是——
他会真正融入那样的集体,那样的家庭么?
他的骄傲,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了鹤立鸡群,他不能接受平庸。可是他为什么还会回去?因为这世上总有一种割不断的羁绊,叫血缘。
爸爸是爱你的,他愧疚,他不安,他跨不过曾经一失足的恨,也过不了你为此受尽折磨的槛。他把他一生的心血都放在我身上,而我,从一开始不过就是你的替代品。
你嫉恨他对我有多疼爱,就应该知道他心里千百倍地想要弥补你!”
“弥补?”陶艺琳冷笑连连:“我被陶家那两个混蛋侮辱的时候,他在哪?我被逼着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连最爱的人都无力拥有的时候他又在哪?
他欠我的,找个别人来还?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杜七月,我说过你跟他一样下贱,都是为了钱而不惜出卖身体的烂货,我有冤枉你们么?”
我说没有,我们确实曾经都走过错路。可是陶艺琳,世事难料,命运逼良为娼。你有多少无可奈何,我们为什么不能有?
“你为什么恨我?你不是应该像我今天同情着你一样,同情我么?”
“因为我一直在反抗!而你们,只是在躺下来享受!”
陶艺琳捏住我的下颌,目光如火中烧:“你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爱?你为他付出过什么?你想过他的未来需要面对多少敌人,想过怎么才能陪他一起战斗么!
你以为爱情都是花季雨季偶像剧,只要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有霸道总裁来爱你?”
“所以你究竟想怎么样!”我甩开她的手,默下不愿示弱的骄傲:“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该死的不该死的人都死了。陶艺琳,我不求你放过我,只求你放过自己还不行么?
让我离开,我答应你,就当今天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我不会告诉邵丘扬,让他为你愧疚一辈子还不行么!”
我不知人类矫情的限度,但对于今天的陶艺琳来说,她苦苦寻求执着不放的,不过就是那个男人的一句歉意。
虽然她比我还清楚,事到如今,无论有没有我,他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
“来不及了。”陶艺琳推开废屋的窗,浓重的热浪铺面而来。
我这才弄清楚自己所在的,是一处废弃的烂尾楼高层。钢筋水泥覆盖着这个城市边缘的气质,熊熊烈火,仿佛从地狱深处窜起魔掌。
“你放了火……”我惊愕。
“是啊,水淹不死,我们试试火烧吧。”
这一瞬间,我相信陶艺琳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也相信,她一定会叫邵丘扬来。更相信,那个男人一定会来。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死,跟他们两个死在一起,真是这世上最不美妙的事情。
邵丘扬是一个人来的,但我知道警察和消防车一定在楼下。
我吊得高,看的远,从这个角度——青樊湾下绿油油的一片远景,少说得有十几层楼吧。就算用消防云梯也得花点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小时候上英文课的时候,我对ow-re-,--fe,k–,d-?这类套路已经无力吐槽了,哦,对,还有ce-o-see-.
万年不变的打招呼,真的让我一度以为外国人是不是智障。
然而当我听到邵丘扬对陶艺琳说‘ce-o-see--lve’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语言观和世界观都要崩溃了。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是他的真心话吧,不是虚伪,没有套路。
她还活着,没有带着那些怨念和不甘尸沉大海,没有带着他的噩梦永远沦陷。
陶艺琳的脸上露出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有的柔情,以前我曾一度以为那都是假的,后来才明白,是她亲手把相爱都伪装成了伤害。
“你为谁而来,为她,还是我。”陶艺琳问。
“都为。”
“那你,爱谁?我还是她。”
“她。”
邵丘扬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却丝毫不敢庆幸。
我怕他激怒陶艺琳,我怕他死在我眼前。
“比……以前爱我的时候,还爱么?”陶艺琳含着泪水笑:“告诉我一个程度,告诉我……”
“恩。”邵丘扬点头:“比我曾经爱你的程度,还要深。”
“那……比起我爱你的程度呢?你爱她多,还是……我爱你多?”
“没有。”邵丘扬回答:“没有你爱我的程度深……”
陶艺琳失控了纵横的泪水,一步步后退到窗边:“你终于承认了,你终于明白了……
我这一生,从没能为自己做主而活过一天。如果不是因为遇上你,我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坚持反抗下去。邵丘扬,不是所有青春年少里的邂逅都是那么纯洁的。在你以为你最意气风发无限憧憬的年纪里,我身上的污点,你没有能力护我洗去。
你说你会保护我一辈子,你说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你以为跟着妈妈相依为命在异国他乡,就已经算是遭遇了不幸的童年,以为可以抚平我同病相怜的伤疤。
你太天真的,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才是地狱——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邵丘扬已经上手把我放下来了,我站得虚脱,繁琐的婚纱套在身上,难过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抱着我,安抚着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说:“记得。”
“十六岁那年的订婚宴上,我本抵触家里挑剩下的女人丢给我。我妈在厅里找我,我却躲在外面跟何许偷着抽烟。你迟到了,提着白色斜肩的晚礼服群,从我身边跑过去……然后突然停住,”
陶艺琳笑着抹去泪水:“我停下来,问你洗手间怎么走。因为来的路上,我的发夹散了。”
“我指错了路,指到了男洗手间。何许说我是故意的,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时我盯着你看就在想,怎么会有女人的脖子那么漂亮?可你披着长发,看得不是那么清楚。直到一刻钟后宴会开始,你挽上了发髻,光鲜一新地站在女主角的位置。
我就告诉自己,这一辈子,唯你而已。”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话。”
“因为你从来没有表现出——想好好听我这个小男孩说情话的兴趣。”
“是,我从来……没有珍惜过你的心意。”陶艺琳转过脸,阳光灼热着气浪,让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不清晰。
“唯有你,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事。逃不出陶峰的魔掌,我没有资格回馈你的感情。我从不敢贪恋窃据你的爱,哪怕你像无数不懂事的小男孩一样知难而退。
可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一守就是十二年!邵丘扬,整整十二年!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不会走了。我以为你这辈子永远都不会走了你知道么!
为了逃出陶峰的掌控,我和我妈做了多少准备?我以为很快,我就能恢复自由之身,我以为我能把这些年欠你的所有,用下半生一点一滴地还给你。
可你为什么不等了,你为什么……会爱上杜七月?”
我轻轻推开邵丘扬的手臂,因为我感觉他的泪水好像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喜欢这种气息,带着不属于我的情感。
可是他不肯放开我,反而将我拉的更近了。
他说:“因为爱情是一瞬间发生的,就像对你一样。对她,也一样。”
“邵丘扬,我爱你。”
“我也……曾经爱你。”
“可是现在,我还爱你。”
“那就请你再宠我一次好么?Jey姐,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不能说的秘密,在虎狼之窝里挣扎求生。却从来不肯在我面前流一滴泪,你把我保护得像个不愿长大的孩子。
而所有的矫情和痛苦,都是我患得患失的青春产物。
现在你放我走,放我和七月离开。我们,是时候说永别了,就让那些无论对错的爱恨都结束。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么?”
“好。”陶艺琳只回答了一个字,然后张开双臂,整个人从阳台翻了下去——
“不要!”邵丘扬扑上去,一把悬空拉住她的手臂。
我回了半天的神才赶着奔过去,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帮忙?
十六层的高度,看得我头昏眼花。
陶艺琳的整个身子都吊悬在外面,邵丘扬单手抓着她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青筋暴露着把住仅有十公分高的安全台。三分之一个上半身都探出去了!
“放手。”陶艺琳仰起脸看着我们,笑容绽放在碎了胭脂一样的唇角边。
“你别动!坚持一下!”邵丘扬冲他咆哮。
“放手。”陶艺琳提高坚决的声音:“让我去,该去的地方吧。”
“你闭嘴!你活下来,我的噩梦才能结束。”
“邵丘扬,你爱我,还是她?”
“她。”
我把婚纱带子拆了下来,抛给她:“陶艺琳,先上来再说!”
咔嚓一声,她单手从腰里捉出刚刚恐吓我的那把枪,黑洞洞的,就这么对准我们!
“再回答一次,我,还是她?”
邵丘扬一脚把我踹到一旁,远离了威胁的射程,然后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