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不恨?
宋漪抿着唇看他,再也没有平时的跳脱,只剩下了满满的担忧,卫鹤鸣同贺岚俱是一脸的歉疚。
可他们歉疚什么呢?该歉疚的那人,不过当做一场意外,拂袖而去,恐怕现在还在咒骂着晦气。
文初时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便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满心的悲哀,无处宣泄,却又无法诉之于口,只能封在心中翻腾着、也痛苦着。
“你们回罢,莫让人以为你们同我文家有什么交情,耽误了你们。”文初时神色渐渐变得平静,对着他们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礼。“今日你们肯前来吊唁家父,文初时……感激不尽。”
宋漪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岂是那等趋利避害的小人?”
文初时摇了摇头:“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自己懦弱无能而已。
他早就没了做言官的资格,文家也没了一切的地位,若说还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也只有这几个还愿意来探望他一眼的朋友了。
他怕连累他们,更怕最后因为这些原因而跟他们分道扬镳,还不如现在就断的干干净净――如今的文初时,本也是没有资格去结交这些朋友的。
宋漪却急火上了头:“只是什么只是,我却不信你……”
话未说完,便被文初时急急打断:“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文初时如今情境,高攀不上你们这些朋友,今日不断,来日也终究要断,何必执着?更何况,如今与我相交,有百害而无一利,就算你不介意,宋家也是如此?宋公子,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些。”
宋漪被他气昏了头,高声道:“宋家如何是我的事,你这样自说自话便要断了联系,我决然是不肯的!”
还未说完,就被卫鹤鸣拦了下去。
卫鹤鸣也走过孤臣直臣的路子,也曾落到这样一个落魄的下场――甚至比文御史要更惨烈一些。
文初时曾一心想做言官,做下一个文御史,如今却受此重创,他的心情卫鹤鸣再清楚不过。
卫鹤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等结缘于叙州,数年交情,不是你说断就断的。我认的是文初时这个人,不管你是谁,家世如何,你是文初时,便是我的兄弟。至于仕途……”
卫鹤鸣凑到了他的耳畔,声音极轻,仿佛羽毛掠过了耳畔:“圣上已不年轻了,先皇的是非,还有几人记得呢?”
文初时一个激灵,惊讶地瞪眼看向卫鹤鸣,仿佛不相信他会说出这等话来。
卫鹤鸣面色不变,坦然道:“我等着在朝堂上看见下一个文御史。”
文初时送他离去时看了他许久,才惨然一笑:“你未免想的太好了些。”
卫鹤鸣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越是强大坦然,才越不畏惧人言,越是弱小心虚,才越连人的只言片语都要记恨,若是连言官都要罪责,那便是苟延残喘了,你且看着。”
文初时低下了头,只道:“后会有期。”
卫鹤鸣的眼神温和了一些:“后会有期。”
他记得前世是未曾在朝堂上见过文初时的,他并不希望文初时埋没了一身的才华风骨,永远沉默下去。
无论这一世改朝换代的是楚沉、楚凤歌、抑或他人,文初时都是有希望重新站在朝堂上的。
他不希望文初时成为另一个当年的卫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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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有客来访。
文初时看着黑衣青年默默将一炷香插在父亲灵前,反复思索在何时何处见过此人,倏忽睁大了眼:“……你是!”
青年对着灵位深深一礼,这才转了身,一双冷冽的眼眸上下审视着他,低声问:“文初时?”
文初时伏身:“见过王爷。”
青年环视着灵堂,忽的问:“鹤鸣来过?”
文初时不明白这位多年未见的小王爷未经传召出现在京城,还来他家吊唁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回答:“是。”
青年的闪过一丝暖意,转瞬即逝,尔后开口:“你想做文御史,还是想复仇?”
文初时一愣,俯首道:“在下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夜深了,王爷请回吧。”
青年神色冷淡,他对那人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是那样有耐心。
一块兵符落在了文初时的眼前。
“这是边境二十万军队的虎符,”青年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想做文御史,还是想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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