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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朝臣俱都愣了下,不知皇上何以问出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朱时泱却是心中恼怒。原来他方才看的正是这个陆文远的奏章,这人在奏章里先是弹劾杭州知府张知谨横征暴敛、苛收杂税,接着便劝他早立皇后,以正中宫之位,并言辞犀利地指责他不上早朝,荒废朝政。
朱时泱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弹劾知府也罢了,立后纯属皇帝家事,与他有何干系?管得如此之宽,当真是脑袋也不想要了。
沈纶等人俱是京官,对外地官员不太了解,正不知该如何答话,却听小太监桂喜在一旁谨慎道:“皇上,朝中大小官员资料,合该是吏部掌管的,皇上若真有心知道,不如请吏部尚书傅潜傅大人来细问。”
朱时泱沉着脸一拂衣袖:“那便唤他来问!”说罢,连看也不看满屋朝臣一眼,径自转身走了。桂喜见状,也匆忙向各位大臣行了个礼,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主仆两个转出内阁大门,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儿。
沈纶等人本是巴望着皇上看了弹章好处置范哲甫的,谁知却半路杀出个陆文远,把皇帝气跑了。一屋子人一时好奇心大盛,心想这陆文远究竟在奏章里写了些什么,能让皇上气成这个样?捡起奏章凑在一起看了半晌,却又都坐到地下,捶腿大呼起来,只道当今皇上连小小御史的指责都忍受不了,况这指责还都是合乎情理的,又何谈助他们肃清朝廷,广开言路?只盼他不与范哲甫那厮合作一伙打压他们便是万幸了。哭了一时,也都渐渐灰了心意,就此散去了。
却说那吏部尚书傅潜处理完一天事务,刚回到家门口就被人截住了。傅潜抬头一看,只见面前这人眉清目秀,面白无须,还未说话便自举动中带出一份女气来。傅潜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一拱手道:“这位公公,找在下不知有何事?”
这位公公虽身着便服,礼节却是一丝不苟,当下向傅潜行了礼,眉眼堆笑道:“傅大人真是好眼力。奴婢名叫桂喜,是皇上身边的人,特来请大人进宫一趟。”
傅潜愣了愣,当今皇上不喜面见大臣,是朝野共知的事,如何却特遣了身边的近侍来寻自己?一念至此,心中不免忐忑,连忙问道:“不知圣上找我,所为何事?”
桂喜叹道:“唉,具体的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今日午上皇上阅了份奏章,被一个叫陆文远的御史惹恼了,这才差了奴婢来找大人细问。”想了想,又补充道:“大人可知道这位陆文远的底细吗?如果不知道,还是事先查查为妙,省的待会儿皇上问起来没有准备。不过要快些,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
傅潜怎会不知陆文远的底细。说起来,两人也算是旧日相识,只不过近年来各自为官,山高水远,已长久不曾联系了。如今突听得陆文远居然见罪于当今圣上,傅潜也是吃了一惊,只不知事情情由如何,赶忙换过朝服,跟着桂喜进宫去了。
紫禁城宫多巷杂。傅潜随着桂喜一路七拐八绕,直到傍晚时分,才转进一处偏殿,又走了两步,珠帘一挑,就见一个清俊男子凭窗而立,正细阅手中书卷。那满身明黄颜色,除了当今天子,却还有哪个穿得?眼见桂喜上前两步,小声禀报道:“皇上,吏部尚书傅大人到了。”傅潜便一掀衣袂在殿中跪了下来,伏地叩首道:“臣傅潜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时泱从书中抬起头来,一时只觉莫名其妙,心说自己什么时候召了这号人来?他为人本来荒唐,做过的事转瞬即忘也是常有的,想了想才记起来,自己今日午上气急的时候似乎确实说过要见他,不过那是一时气话,如何作得真?也难为桂喜一直惦到现在。人既已来了,也不便不问,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书卷,先让傅潜平身。
君臣两个叙礼完毕,各自闲话了几句,朱时泱便率先拐入了正题:“朕今日午上看阅奏章时,发觉一个叫陆文远的浙江道御史言语忤逆,着实令人生气,卿可知其来历?”说是生气,其实现下早已淡了,朱时泱只盼这位傅大人能尽快汇报完毕,自己好继续看书。
傅潜连忙起身离座,将路上就打好的腹稿翻将出来,跪奏道:“回皇上,陆文远是杭州府人,天熹五年殿试名列三甲第十三名,赐同进士出身,同年被钦点为浙江道监察御史,位列七品,在职三年间政绩考核皆优良……”
“三甲第十三名。”朱时泱冷哼了一声,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书皮:“也不是什么拔尖的人才。”
傅潜唯唯称是,进士一科,一甲三人,二甲若干,三甲已是十名开外,确实算不得头筹,但陆文远得此名次,却着实冤屈,有一段大大的情由在其中,只不过不宜为圣上所知罢了。
朱时泱又问道:“那他的家世背景呢?”
傅潜答道:“回皇上,只是普通人家。”
朱时济“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傅潜等了半晌不见下文,大着胆子抬头一看,却见皇上不知何时已将那卷书重新捧回了手里,正一目十行看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