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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瑾瑜从公安厅大楼后门走出时,正是凌晨一点半。
“潘先生,找到阿虎了。”一名贴身护卫快步迎上,低声说道。
半个小时后,潘瑾瑜在国道边下车。占山虎那部奥迪赫然翻倒在不远处的绿化带里,被撞得面目全非。
占山虎受了伤,点根烟坐在那里,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却擦也不擦。一见到潘瑾瑜,他立即跳了起来,哑声问:“潘先生,那些人难为您了没?”
“事情一弄清楚,几个办案的朋友也就没了敌意。”潘瑾瑜借着车灯的光亮,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前面让老廖跟厅里打过招呼,暂时把这边的消息压了压,潘人凤的手下还在前门守着,今天晚上就让他们等在那里好了。”
“我们养了那个扫大街的女的这么些年,潘人凤一找到还当了个宝。从外地回蜀东这一路上,我装着要抢人,他们就拼命开车跑,到了这边两辆车一起。
“陈默?那个小瘪三能有什么用?”占山虎吃惊不小。
“谁都是从瘪三过来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潘瑾瑜上车后靠着后座,微微叹息了一声,“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冬冬的脾气,她从小就没吃过亏……”
见到方铁衣走上拳台,潘冬冬面无表情地看了梁民一眼。
梁民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父亲的头号心腹怎么变成了潘惊城的打手,想到宴会时的情形,这才反应过来。
梁民觉得这个时候或许更应该愤怒,但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股森寒。自从上次在健身房被陈默挑过几句,他在梁龙江面前已不止一次提过关于留洋少爷的事情,豪车名宅相关种种,没少费心思。梁龙江最多笑笑,倒是黄艳秋看出儿子在想些什么,帮腔说如今少数富家子弟确实是不像话,有点钱就不知天高地厚。梁龙江惧内惯了,点头不已,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子的合作方。
在这个夜晚,又有多少人戴着面具,面具之下还有面具。梁民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洛璃,女孩缎子般的黑发和湛蓝眼眸就像是一幅剪影。
大概也就只有她,才始终是这个样子吧……梁民有点感叹,但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方铁衣的登场时机选择得很好,之前冯子午已经算铺平了路,而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再踏一遍。陈默受伤的左臂右腿注定让实力大打折扣,方铁衣很在意这一点,与胜败比起来,他向来不觉得面子能有多少分量。
对战形势的发展也确实毫无悬念可言,陈默血脉尽封的右腿极大影响了行动速度,几个照面下来,已是险象环生。方铁衣如同有形无质的影子,一派游斗打法,每一次挥掌都带着沉闷的气流呼啸声。场下众人甚至有种错觉,一旦陈默被结结实实拍上,便会当场碎成一地的骨肉残渣!
陈默的脚步越来越跄踉,贾青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丈夫说过以不变应万变,但她从未想象过延城竟会有如此残酷的血肉格斗,而且站到拳台上的那个还是陈默。
“不会有事的。”除了这句,高渐飞不知道自己还能安慰什么。
高大少在省城逍遥快活,身边美妞走马灯般的换,过的是神仙曰子,没想到这次跑来延城散心,却成了心理开导师。
当然,需要开导的对象就只有贾青一个。
陈默超越年龄的心理素质是小高早就领教过的,此刻看着潘冬冬脸上的镇定,他才发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女孩一直在看着拳台,安安静静目不转睛,表现得完全不像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小高有点搞不懂她的想法,正如搞不懂拳台边的卓倚天,为什么会神情异样。
“我知道。”陈默说的三个字犹在卓倚天耳边。
方铁衣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一百二十斤,但出手却仿佛铜臂铁掌,力道极其雄浑。他要远比冯子午刁钻得多,有了前车之鉴,从一上场就不曾停步强攻过,只是仗着远远超出陈默的灵活脚步,在游走中寻找机会。
被截脉刀伤到的肢体跟木头没多大区别,陈默完全是拖着那条腿在陪他转圈子,几次诱敌未果,反而被方铁衣抓住破绽,一掌拍来。
方铁衣这一次出手轻到悄然无息,跟之前大刀阔斧的猛力截然不同,手掌起了阵古怪颤动,像响尾蛇的尾梢一样抖了抖,空气中发出清脆响亮的“啪啪”两声。
陈默被拍中的是左前肋,背后衬衫却炸出了一个口子,肋骨当即裂了两根,胸腹中一阵气血翻涌,如同被人塞了个二踢脚进去。
方铁衣见他硬抗一下居然不倒,瘦削的脸上微现诧异,脚步丝毫不停,轻易躲过挥来的一拳。
当初在跟各区混混过招的时候,这个姓方的就总是隐在暗处,从来没出过手。陈默没想到他上了拳台,还是这副绝不正面对抗的德行。诱不到,追不上,防不严——陈默觉得自己像被一张带着尖刺的铁网慢慢束缚,当这张网收到极限,绞杀时刻应该就会到来。
又接连挨了两掌,陈默突然听到卓倚天在拳台边上叫道:“他在适应你的套路!”
惊雷在耳。
从某些方面来说,二级实力的方铁衣反而要比三级的冯子午难缠,这无疑证明了适者生存的铁律。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往后退到拳台护栏处,双臂下垂,竟是完全放弃了防守架势。
这个动作让卓倚天吃了一惊。
看起来不过是简简单单放下双手,但场内老赌客全都知道,拳台上胜败往往决定于瞬间,在攻击速度奇高的对手面前做出如此举动,就等于将自己变成了一块不设防的肉。
现在方铁衣正盯着这块肉,像秃鹫在盯着刚刚失去温度的尸体。
他能听到这个年轻人的呼吸已变得平稳悠长,不由怔了怔。压制斗志绝不是一个简单过程,人变成兽很简单,兽变回人却很难,而且此刻还是在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