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由是更加自得起来。
亭中三人无语,一时寂寂。不远处拱门外,却在此时走进来一人,远远看到这边,眼神微微一凝,随即一抹隐晦的不屑掠过,脚下却疾走两步趋前,便于亭外十余步远便即站定,整束了一下衣冠,躬身作揖道:“孩儿见过父亲,父亲安好。”
这人却是个少年郎,生的面如冠玉,极是俊俏。只是眉眼之间,难以掩饰的露出几分傲气,不但不使人生厌,却更显出几分峥嵘之态,端的一个娇娇美少年,英姿勃发。
这一声终是打破了那份尴尬,坐于主位上的介夫兄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好好,我儿且来,快来见过曰川先生与西麗先生。曰川先生乃当朝礼部员外郎,品德高尚,最擅诗文;西麗先生却主事吏部,屡有直声,更是文词敏捷,皆高士也。我儿当以师示之,必有进益。”说着,伸手相招,示意那少年上前,一一为他引介。
少年便应声称是,待到进了亭中,这才冲曰川兄和尚质躬身作揖,淡然道:“晚生杨慎,见过傅郎君、张主事。”
杨慎,这少年竟是杨慎。或许对这个名字,有些人不太了解,但是若提起一首后世脍炙人口的词来,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这首词,便是那历史大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歌,也即《三国演义》一书开篇明义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了。
杨慎,便是这首词的真正原作者。
而由此也可知,此时位于主位坐着的那位介夫兄不是别个,正是大明中期的历史名臣,杨廷和。
而傅郎君,便是那位曰川兄了,他名傅瀚,官拜礼部员外郎,而以郎君称之,却是一种正式的官方敬称了。
此时听的杨慎拜见,当下只是哈哈一笑,点头虚扶道:“贤侄勿须多礼,早闻川中神童之名,今日一见,果然英姿早发,非寻常之姿啊。介夫兄,得子如此,真令人羡煞啊,哈哈哈。”
他大笑着一阵褒赞,杨廷和却只是微笑摆手,口称谬赞。杨慎亦是微微躬身,以表谦逊。
至于另一位,也就是那位尚质,却是姓张,单名一个彩字。西麗却是他的号,这里杨廷和给儿子引介,便是以号相称,这在古时,亦是一种相敬的表示。
只是此刻张彩面上含笑点头,眼底却是划过一抹不悦。不为其他,只因方才杨慎明明听了乃父的引介,却仍是以主事相称,无形中,在三人中便让他似乎是矮了其他二人一头。
他素来骄傲,又性子有些狭隘,如何能受的?心中有气,脸上便也就淡淡的。点点头勉强算是招呼过了,便也就不再多言。
这番做作,落入旁边几人眼中,傅瀚心中有事,并未多在意。而杨家父子却是看的分明,杨廷和老道稳重,面上丝毫不露声色。待到两边见过礼后,若无其事的随口考校了儿子几句课业,便让他侍立一旁伺酒。
而杨慎则是少年心性,正是张扬飞脱的年纪。更兼自身也是有才的,他七岁便随母学,唐诗宋词倒背如流;
去岁更作近体诗,到了今年,又新作《吊古战场文》,内有“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之绝佳警句,一时哗然,有“神童”之名传扬。
其舅父亦大为赞赏,令其再做《过秦论》,旋即乃成。其祖父读过后,老怀大慰,自矜道:“此吾家贾谊也。”
贾谊是谁?那可是历史上西汉最著名的政论家、文学家,世人以“贾生”敬称的存在啊。
而再之后,他多有诗词不断现世。及至一首《黄叶诗》,最终轰动京华,被当时茶陵诗派领袖、内阁首辅大学士李东阳称为“小友”,并授业门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尚未发生。不过亦由此可知,这杨慎是何等的才华高绝、惊才绝艳了。
可以说,若没有苏默这个怪胎横空出世,杨慎之前的种种,妥妥的就是主角模式啊。
就是这么个傲娇的少年,张彩的冷淡他岂能感觉不出?当下顿时气得目中冒火,若不是杨廷和家教森严,怕不早掀桌子发作了。
只是由此一来,这场饮宴也渐渐没了气氛。再加上傅瀚心中有事,往往答非所问,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最终便草草收场,傅瀚、张彩二人便告辞而去。
待到两人走后,只剩杨家父子,杨慎这才不屑道:“此辈小人也,父亲何以对此狂徒折节?”
杨廷和乜了他一眼,目光望向远空,淡淡的道:“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世上无不可用之才,只有不知才所用之人。我儿须当谨记之!”
这话轻柔淡然,然则停在杨慎耳中,却是不由的身子一紧,知道父亲已是极恼了的。当下不敢再言,只是躬身应喏。
杨廷和不再多言,眼神却似乎蔓延过无尽空间,看向某个存在的方向。张彩对今日大朝的分析极为精彩,这些却并不让他有多少触动。但是对于那个身处风暴中心的少年,那个简直俨然更比自家孩儿还要妖孽的苏默,他却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不好,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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