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中有事儿,又是低着头走路,不免便走的急促了些。结果便在又转过几个街角,眼看着再不过两条街就可以看到自家宅子了,猛不丁却身前一暗,随即哎呀几声痛叫响起,他竟跟一顶软轿撞到了一起。猝不及防之下,两边都是跌了个滚地葫芦。
啪嗒一声,袖中原本死死握在手中的那方玉匣,也握持不住,从中甩了出去,就那么明晃晃的暴露在了外面。而且不但如此,那匣子因为震动,还敞开了一小半,连里面那件要命的东西都露出了一半。
这一吓可差点没把李广的魂儿都吓飞了,顾不上旁的,甚至连身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手足并用的就那么爬了过去,一把将玉匣推上,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收入怀中,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儿。也直到这时,身上阵阵的疼痛,终于让他记起了此刻的状况,登时就是怒发欲狂,霍然抬头看去。可是这一看,却又让他猛地面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妙。
要说李广这几天总是心惊肉跳,那么相比起来,傅瀚就是寝食不安了。
当日朝上那一幕,在经了张彩的一番解说后,让他心中哇凉哇凉的,常常半夜睡着睡着就会惊醒过来,梦到自己被锦衣卫破门而入,直接抓到诏狱中的场景。
弘治十二年的那场科举舞弊案,虽然已经平复了许久了,所有人都认为也就那样了,哪怕最终里面仍有些不清不楚,但朝廷和皇帝的面子必须不能丢!皇帝必须不能错!
所以,最终只能是那个苏州学子认倒霉了事。再然后,程敏政这个礼部侍郎下台,待到过段时间,这事儿彻底平息了,再酌情另行任用给些个补偿也就是了。
当然,始作俑者也必须有个背锅的,户部给事中华旭华大人长短大小貌似正合适,前些日子,不正给了上面借口,由此忽然从天堂到地狱,一下子被按到泥里去了?
好了,这样上下左右、朝里朝外,便都能交代的过去了,这事儿当然也就理所应当的完结了呗。
至于皇帝会不会还有想法……怎么会?!这几年,几次的交锋,皇帝显然已经没了锋芒,被文官集团渐渐越来越多的侵蚀了诸多的权利,最终眼见得都有些厌政了。
士大夫治天下的时代,终于就要到来了!无数文臣额首拍掌相庆,傅瀚也曾经是这么认为的,未尝不暗自得意良久。
然则这一次的事儿,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张彩一番精彩的解说,彻底让他明白了过来,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什么叫帝王心术!
皇帝真的屈服了吗?对于那场舞弊案,真的就那么放过了吗?要知道,那个叫苏默的小子,不单单是程敏政的女婿,据闻还和那个舞弊案中的苏州学子相交莫逆。
而且,当日苏默从草原回来,根本就是私自离队,提前赶回京城来的。然后更是大闹吏部,先是强硬的将他老丈人从吏部大牢中捞出来,随后便又直趋锦衣卫诏狱,堂而皇之的索要唐伯虎。虽然最后未能得逞,但却也屁事没有。
特么的什么时候锦衣卫那么好说话了?被人欺到家门口了,竟都屁都没有一个?
这且不说,只转过天来,那苏州学子就忽然被释放了。喻令:上有悲悯宽容之心,虽其行狷狂不当,以致入陷囹圄,然则出证不足,当以戒之即可。着赴吏任,以彰圣恩……
啥意思?就是说唐伯虎这次的冤案,查无实据,所以释放了。但之所以搞成这样,却是他自身行为不当,这才招来的祸事。不然怎么那么多的举子,单单就你倒霉呢?但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很仁慈宽和的,教其以此事为警戒,牢记这个教训就是了。最后,还大方的给补了个八品吏官的缺去上任吧……
好吧,皇恩浩荡,你感动不?虽然唐大才子最终耻而不就,自己放逐回家了,那就怪不得皇帝和朝廷了,这是别话就不说了。
但就从这几件事上来看,再结合当日张彩那番分析,傅瀚哪里还能如之前那般傻乎乎的以为,皇帝是怂了?可以说,后面几次针对苏默的事儿,面上虽然是冲着苏默去的,骨子里却根本就是那次事件的余波,是某些人丢出来的一种试探而已。
但是结果…….细思恐极啊。
傅瀚这几天越想越是恐惧,最终决定还是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主动出击,至少也要寻一条后路给自己才是。那么,这就要找人好好请教一番了。
可该找谁呢?张彩!那个张口就向自己讨要美妾的张彩,便成了当之无愧的首选了。
可是要想找张彩商议,那小妾一事儿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但是想想竟要自己主动上门去送人,这脸面上实在是不好看啊。可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不低头不是。
于是乎,一番刻意的低调打扮,单挑着那僻静之处行走,员外郎大人遮遮掩掩的便出了门。
却不料,世上事无独有偶,两个都是心中藏事儿的人,就这么缘分的撞上了。
这一刻,傅瀚和李广相对无言,同时张大了嘴巴,都是一副如同见了鬼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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