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卫儿和朱厚照一直不曾见面,那么自然一切好说。可是今天,意外的让两人见了面,这就让他不得不早做打算了。今日能有这个意外,谁又敢保证以后不会再有意外?
而一旦卫儿的身份彻底暴露了,或者确切点说,是他所猜测的那样的身份暴露出来,那到时候,他究竟要站到哪一方?
不,他绝不想出现臆想中的那一幕。所以,朱厚照对皇位的认知,对权利的态度,便成了他将要如何行事的参考。
而现在试探出来的结果,显然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种,这让他愈发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微微晃头,将脑中纷杂的思绪抛开,心中的念头毕竟还是日后的事儿,眼下却要先做到第一步。那就是,尽可能的减少这可能是两亲兄弟的交集,并且完美的转开朱厚照的注意力。
“你太天真了!”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自古以来,从来不缺野心家。你只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只你一个儿子,但殊不知,在野心家们的眼中,朱氏子弟可是很多很多的。那便也代表着,只要是姓朱的,就都有那个资格,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你更别忘了,你们这一支的天下,是怎么得来的,谁敢保证,不会再发生一次靖难之役?还有,当日土木堡之事,英、景二圣交替殷鉴不远。由此说来,你那所谓的笃定,便真的那么保险吗?”
这番话一出,朱厚照猛地脸色一白,下意识的面色大变,惊怒喝道:“你……你大胆!”
靖难之役,这在历史记载中,是一次堪称经典的权利交替反转,也是大明初期保持强盛的一次转机。在历史记载中,褒大于贬。
然则在当下的大明时空,这却是一个最大的禁忌!是一桩朱氏王朝心中的污点,以叔谋侄的可耻反叛!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敢将其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因为这件事代表的就是四个字:得位不正!
可苏默偏偏就这么说了,这如何不让作为朱棣嫡系后人的朱厚照惊怒交迸?但在惊怒之余,他也头一次的感觉到了一种危机。
正如苏默说的那样,朱家的龙子龙孙何其之多?当年成祖可以取建文以代之,谁又敢说不会有人想要以其他分支,取他们这一脉而代之?毕竟,从龙之功可是天大的功劳,那其中的利益,足以使很多人为之疯狂,从而做出一些疯狂之事来。
此时此刻,这位小太子却不知道的是,苏默所言,其实不过只是将数十年之后的事儿,提前摆出来而已。于他而言的一个可能,正是历史上的事实!
而苏默不单单拿靖难之事来说,还更举了土木堡之变中,英宗和景帝反复互换的例子,这就更进一步让他感受到了那种潜在的危机。
“这……这种话以后切莫再说。”他面色变幻数次,难得的首次展露出作为一代储君的气息,艰难而郑重的对苏默严肃说道。
苏默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暖意,点点头,温声道:“我明白的,我只是提醒你而已,让你知道,暗中的敌人存在的事实。”
朱厚照默然,良久,才点点头,轻声道:“我记下了。”
苏默脸色缓和下来,料来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又道:“所以,从现在起,你有必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了。便如今日之事,内里如何是一回事儿,但面上,却必须要有个能说得过去的说法,也堵住某些人的口舌。”
朱厚照此时已经完全代入了进去,闻言点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苏默靠近一步,低声道:“还记得今日咱们见到太皇太后时,我的那番说词吗?”
朱厚照微微想了想,试探道:“检视毓秀亭的工程进度?”
苏默点头:“对的。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即返回宫中,做出一副关心此事的样子来。唔,对了,你可以去找一个人,今届刚入朝的工部观政士,唤作王守仁的。此人精擅格物之学,最喜钻研那些术数机关方面的事物。你找了此人来,也不必真的就去学了那什么格物之学,但只做个样子,自然可以让所有人闭嘴。而且,这个王守仁绝对是个大贤,你当好好相待,日后可为你极大的臂助。”
他借机将王守仁推销了出来,心中暗暗想道:王大宗师,这番推介之功,也算还了坑你的因果了。只是这番因果却有点大,现在可是你倒欠了小太爷天大的人情,希望有朝一日你可别辜负了我。
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奸狡的神色,阴阴的笑了起来。皇城某处宅院中,正在埋头看书的王守仁忽的激灵灵打个冷颤,疑惑的抬头四下瞅瞅,不明白心底突然泛起的这阵寒意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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