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问圣(上)(2 / 2)

如今听苏默自曝其短,心中不但没有轻视之意,反倒有种同是沦落人的感觉,看向苏默的眼光,不觉中便多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有那离着苏宏坐的近的,知道这是苏默的父亲,见他面色古怪,只当他心中难过,不免就多言开慰了几句

苏宏挤出笑脸应着,眼眶子却是直抽抽这混蛋小子,明明是自己不肯用心向学,又哪来的什么愚鲁之说?真要愚鲁,能作出临江仙这般绝词?能不声不响的就创出评书这般新式的说话?

还有,每次这混小子不中,自个儿从来都是好言安慰,何时有过叹为朽木之说?更不要说什么愁白了头老子至今满头黑,哪里能找出半根白?这小混蛋满嘴妄言,却拿老子来谑

嘴上虚应着,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好笑,起初的忧虑担心,却是不知不觉中淡了

耳中听的上面苏默又再说道:“小子既总考不中,这心思也就多了些李太白曾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小子便想,那我苏默这才又再哪里?小子八岁进学,至今已七年有余这些年里,小子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也不会,想来想去,这法子也只能从书中找了如此,岂不也是合了那句话,即: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诸位说对不对?”

下面众人轰的一声,都是大笑,连声附和间中有些文人士子,也只是摇头苦笑,不置一评

角落里赵奉至面色沉郁,眉头不觉微微蹙起通过之前的那篇临江仙,他看到了苏默的潜力;听了苏默先前的话语,他觉得苏默行事精细,少年老成,更让他颇为合意心下隐隐有个想法,或许自己可以收个弟子了相信有自己的悉心教导,来年北榜定不会再如往年那般相对失色

可现在苏默这番话出口,登时让他心中不悦起来他本是个刚直耿介的性子,尤其对于学问,更是有种尊崇朝拜的意味

在他心中,诗书学问是崇高无上的,苏默如今却假借学问言商事,这让他有种被亵渎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行为!赵奉至认为,这个苏默绝对是个好苗子,但是屡考不中令其已然误入了歧途,需要当头棒喝,使其迷途知返!而自己,做为一县教谕,此事自然当仁不让

苏默在台上挥洒自如,现场互动搞的有声有色,自然想不到已经成了要被拯救的对象

眼见下面被自己一番话调动起来的气氛,笑眯眯的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又接着道:“大家或许都听说了,小子前日所说的三国,与先前的大为不同只是这个不同究竟不同在哪里,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人说,是说话的方式不同;也有人说,前日之所以轰动,全靠的是那拙作临江仙呵呵,只是,仅仅是如此吗?”说到此处,他话头收住,只微笑不语

台下众人本听到紧要处,都是屏气凝神,那几个别家茶馆的茶博士更是耳朵竖的老高,生怕错过一个字哪成想,苏默说到这儿偏偏却不说了,这岂不是要急死个人?

“苏小郎,你倒是说啊,究竟怎么个不同?”

“是啊是啊,这说话说一半的,焉有是理!”

“哈,听说上次韩家茶馆也是如此,说到紧要处便硬生生打住,叫人好生憋闷嘿,莫非这便是所谓的秘法?”

“竟有此事?嗨,上次我却未曾去听,倒也好,不用牵肠挂肚的据说三眼井胡同的王耆老打从那茶馆回家,好几天都唉声叹气的,整日里厌厌的无精打采,嘴里念叨的便是这新式的三国,嘿,这不是害人嘛”

“说的就是啊,话说回来了,这次不是说苏小郎要将这……叫啥来着,哦,对了,是评书要将这评书之法传授出来吗?既然如此,还卖的什么关子啊?”

“就是就是我说苏小郎,这可不是在茶馆里说话了,你总不能也来个下回分解吧快快说来快快说来,究竟有什么不同”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片声的嚷着

苏默抻的差不多了,这才呵呵一笑,抱拳团团做个揖,说道:“呵呵,诸位,这却不是我卖关子,不过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儿啊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评书要说的好,方式方法固然是因由之一,然则没有好的话本岂不枉然?”

说着,伸手从案上拿起一本线装书,举着晃了晃,正色道:“话本!一个好的话本,才是评书的基础!我所说的不同,最大的不同便尽在这话本之中诸位有兴,大可试观之”

众人一静,随即轰的一声又再噪杂起来鄙视的、嗤笑的、不屑的、起哄的不一而足这明显是**裸的推销嘛,却搞得云山雾罩、高深莫测的

苏宏额头上汗又再下来了,心中暗叫苦也瞪眼去看儿子,却见苏默面不改色,竟是半点慌张也不见

苏默冲老父微微颔,示意放心,这才举起惊堂木,啪的一声响,场中杂声顿时一静

苏默表情严肃,目光左右巡梭一圈,这才朗声道:“诸位皆是读书之人,当知晓有句话叫文以载道小子方才所言,诸位都说是我在推销书,不错,我是在推销书但却又不仅仅是推销书,我推销的,其实是道!”

哗!

众人一愣,都不由的面面相觑苏默正色道:“何谓道?众所周知,圣人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教人明事以知理,教士知法以治天下,教天下明规矩通秩序以安社稷此,便为道!那,何为论语?”

众人又楞,目光迷茫倒不是不明白论语是什么,而是完全弄不明白苏默要表达什么意思唯有个别人脸上若有所悟,蹙眉凝思

赵奉至也隐有所悟,只是一时不敢确定,眯眼凝视着台上的苏默,想来这苏默不会问出如此浅显的问题,应该是有说法的

果然,苏默并未真的向众人寻求答案,而是略略一顿,便又朗声道:“论语,乃是记录孔圣及门下诸贤言行、思想的文字;每言每行,俱有对应的实事吾辈后人,便是从这些记录的事中汲取领悟先贤之意然今吾辈后人可学孔孟圣人之事以为道,那当时孔孟圣人又是从何处得其道?”

轰!

这句话一出,楼中众人登时便是一震,无不脸露骇然之色

问圣!这是问圣啊!

这是何等大胆的想法?又何曾有人有过这般想法?直言试问圣人之道从何以承,苏默这话,颇有追本溯源之意虽大胆,却是海阔天空

赵奉至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台上的少年,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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