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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开头那一句稍显轻浮以外,高杞很有股子平和谦冲的气质,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实不相瞒善宝,今日找你,实在是因为我大哥手下的奴才马久……希望你高抬贵手,给我个薄面,放他一遭。”
“马久?”善宝心念电转,马上想到了通州城那姓马的九品把总,诧异一下,心说这世界是太小还是高家势力太大啊?怎么随便一个人都能跟他们搀和上关系呢?“没听说过啊!”嘴上却在装糊涂。
“就是那个九品把总,得罪了贵奴刘全的那个大个子!”高杞也不点破:“其实人也不错,就是被我大哥惯坏了――这人是我家家生子奴才,原来在下头庄子上。那年我大嫂领着丫鬟婆子去庄子上消暑,恰碰上一股强盗进庄抢粮,一众壮丁吓的一哄而散,就剩一众女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瞅着那帮子土匪劫财之后便要劫色,危急时刻,是这大个子挺身而出,一手拎一个百十斤重的石锁,一连砸破了四五个脑瓜子,这才吓跑了那帮强盗……我大哥念他忠心,这才赏他一个顶子。小人得志,人之常情,这人后来仗着我大哥做靠山,行事确实有些跋扈,这才……一个**,赶明儿我寻个黄花大闺女送给贵奴,没的让她伤了你我的和气吧?”
强盗?应是饥民吧?有时候饥民和强盗也只隔一线,刘全说的对,不是吃不饱肚子,谁愿干提着脑袋的营生?
善宝心内一叹,暗道这高杞倒是个角色,一番话说的平平和和,毫无火气,让人听着舒坦,可那句“小人得志,人之常情”之语,焉知不是在指桑骂槐?只是,真的要将这高家得罪到底吗?
高恒被诛之后,并没有牵连到别人吧――就算不考虑令皇贵妃,那高斌做过吏部天官,军机大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从子(兄弟的儿子)高晋,也算个有名的人物。
杀了那女人之后,善宝心中怒火早泄,此刻思及如许,一颗心顿时犹豫了起来。
“善宝兄弟!”善宝面色不变,高杞却暗中猜出对方心思,愈加亲近道:“哥哥说句话不怕你生气,就你家世,咱们都知道的,如今靠着你的努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其中艰辛,你就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你也是官宦子弟,京中人事驳杂定也清楚。莫看现在那福三儿跟你走的挺近,为的什么?估计你比我更清楚――你别生气,我没那意思,你的人品,我看出来了,莫看长的秀气,那是老子娘给的,骨子里实在有硬气,绝非那种可供亵玩之人。我跟福三儿素来相识,最知他是个没耐心的家伙,万一哪天……兄弟,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这是打击不成,来招抚了?
高杞话语中隐晦的威胁之意善宝听的出来,不过那句说他人品的话其实说到了他的心里,让他甚至生出一股知己之感――天知道自己为了这副俊秀的面孔担了多大的心事!
这高杞说的对啊!那福康安凭什么就一定要对自己好呢?自己又得罪了他额娘,日后万一……他不敢想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分量,莫看瞧着硬气,不过是一股子狂气撑着罢,真没富察氏罩着了,官场上随便出来个人都能捏死自己。
这些日子太过顺风顺水了,是该想想后路了――前几次得罪高斌,皆是无奈,大不了提醒他一下那盐案之事,还怕不能揭过原来那过节?
“就为个奴才,值得你孟蟾兄眼巴巴说了这些子话?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在你眼里,莫非我就是那气量狭窄之人?”既然下定了决心,善宝便不再迟疑,话语之间,却也不愿落了下风:“回去告诉马久,就说我饶过他了,日后让他收敛点,莫再犯到老子头上。”
想了想又道:“孟蟾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个苦命伶仃人,又长了这副……人说红颜薄命,我若不硬些,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所以前些日子多有冒犯,还请贵府多加包含。”
高杞展颜一笑:“你这说的哪里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必这么消沉呢?那些个红顶子贵胄们,哪个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如今你小小年纪便袭了爵位,点了御前,聪明伶俐,行事又知深浅,焉知就没有封侯拜相的一天?说实话我还羡慕你呢?我们这些人,瞧着表面风光,不过是借着祖上的余荫罢了,做的好,是父祖教导之功,做的不好,便是个忤逆不孝,我又是庶子,平日里挨鞭子落数落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听高杞将这羞人之事都说了出来,善宝倒真的生出了一股想要跟高杞结交的心来,叹息一声安慰道:“孟蟾兄劝我不要消极,我也劝你不要自怨自艾,庶子怎么了?尹文瑞公(尹继善,雍正朝著名大臣)也是庶子,照样总督大学士军机大臣做个遍,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你现在多不过二十五岁吧!便入了军机,焉知便没有那一天呢?”
“文长公主子都赞他为满洲第一真知学者,先帝爷更是屡加称赞,我哪比的了,只是向着他努力吧――尽人事听天命,求个无愧于心而已!”尹继善还真的就是高杞心中偶像,说到他的时候,面上露出神往之色。
“孟蟾兄既有此心,上天定不会亏待了你……菜怎么还不上,不知道未来两位国家大员饿着肚子吗?我看是不想混了吧!”
高杞听善宝抱怨,扑哧一笑:“好好的意境,让你一下子就给破了,我终于有点明白那福三儿为啥喜欢你了,特立独行,不拘一格,行事透着一股子邪气,满大清官场踅摸,你这样的还真少见――真想收拾这老板?我怕你见了之后,心如鹿撞,晕头转向,不辨南北……”
“四爷又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了……”帘外突然传来脆生生的一道女声,打断了高杞的话,语气末尾一个颤颤的尾音,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善宝眉头微皱,见高恒长身而起,面带微笑冲门外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兄弟正说要收拾你们这慢待贵客的老板呢?你便到了,莫非隔墙有耳?”
“底下奴才不长眼,刚刚报说高爷来了,奴家来迟,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人未至,声先到,原本喧闹的大厅都是一静,善宝盯着竹帘,就见一只雪白的素手伸了进来,却未挑帘,好像正小声的跟旁边人说些什么?心中一动,不禁对那帘后之人,更是期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