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乾隆与大臣们议了会子政事,其间不免提到云贵的战事,言及杨应琚屡屡大捷,他不免容光焕发,并不吝啬语言,好自夸了一番。于敏中脸上有光,傅恒虽也笑语相衬,心里怎么想,估计只有他自己清楚。
乾隆心情不错,留下傅恒用了午膳,又问了问福康安有没往家写信,今年庄子收成如何,等等之类的琐碎家事,这才打发傅恒下去。起身出殿,发现阳光静好,打了遍布库,自觉精神饱满,回身进殿在书架上寻书看,见都是些经史子集之类,想起上午时纪昀与和珅念的那些诗,便觉无趣。偏身上了大炕,铺开宣纸,回忆着《九张机》的句子,一字一字的默写,刚刚写到“七张机,独寄红笺待相思。点点落红应成一。颦眉暗锁,愁心难整,恨起到云际。”之时,忽听门外远远的小太监在跟什么人打招呼,像是傅恒和明瑞的声音,便住了笔,凝神等待。
“启禀万岁,傅恒大人,明瑞大人,和珅大人求见!”果然,不多时,就有小太监进来回禀,乾隆一愣,说道:“叫他们进来吧!”
一路上和珅和琳两兄弟共乘一骑,已经叙了别情。原来和琳与郑彩蝶坐热气球一路北上,那操控热气球的是个老手,很有经验。加之天公作美,高空之中,总能找到合意的风向,好几千里,居然一路顺利,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到达了北京。
依着和琳,直接到家才好。不过想归想,这么大个家伙从天而降,难免造成混乱,所以,他还是听了操控手的意见,落往了西山飞军基地。恰逢明瑞也在,简单跟明瑞说了一下,连忙进城,正好碰到了和珅。
等到和琳将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简略的对和珅说了一遍之后,和珅对于自己的兄弟开创的乘坐热气球飞行千里的壮举已经没了丝毫激动之心,满脑门子都是清缅边境正在进行的战事。尤其是听说缅甸方居然大规模的装备了燧发枪,已经比大清的火绳枪领先了许多以后,心惊之余,不免暗自懊悔——这半年来,一门心思的倒弄无线电,居然忘记让琳达帮着改造一下武器了。就冲她能做出手表,做出她自己佩戴的那样小巧却威力不减的配枪,最快的提升清军武器装备层次不过是一件稀松事。
“和珅,朕不是给你放假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最近半年,和珅与和敬,弘昼,棠儿等人,利用庄有恭的公子庄达与倭人的关系,从镇江出港,偷偷摸摸的贩运了大批鸦片给日本,又从日本换回了大批的铜斤和银元。参与之人,个个挣的盆满钵满之余,有一半的利润被和珅交给了庆妃,而庆妃,自然如数给了乾隆。乾隆不傻,虽有明令除广东不得开放港口,但每月进账数十万两白银的事情,还是让他暗地里乐的合不拢嘴——谁跟银子也没仇——对于能够挣银子的和珅,他自然是越看越顺眼。
“回主子,和琳回来了!”和珅老老实实的回答,接着又加了一句:“还带回来了一个暹罗国的小格格。”
“他不是在李时升手底下当亲兵吗?怎么……还带回来一个暹罗国的小格格……?”乾隆笑问一句,蓦然一怔,那笑容便凝结在他脸上,浓眉微蹙,“在外边么?叫进吧!”
乾隆的视线从傅恒的脸上扫到明瑞的脸上,又从明瑞的脸上扫到和珅的脸上,见三人神色尽皆严肃,已经预料到定是前线出了事情,一颗心已经提了起来,只是强自忍耐着,便觉得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养心殿内,自鸣钟咔咔的走着,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敲打在君臣四人的心上。
良久,才见和琳与郑彩蝶在高无庸的引领下入内。乾隆默默的看着二人,见两人身上脸上尽是风尘之色,想来是入宫匆忙,连家都没进,愈加感觉到情势严重,深吁一口气,待二人见过礼,这才问道:“和琳,这么急着见朕,还领着个漂亮姑娘,不会是急着让朕赐婚吧?”
乾隆说的轻松,郑彩蝶俏脸绯红,和琳却没有心思开玩笑,也不敢开玩笑,趴在地上,挺着上身,朗声说道:“回主子爷,奴才此次回转,是受李时升大人所托,有要事禀告主子……”
“是杨应琚败了,还是李时升跟杨应琚不和,拿你当枪使告御状来了?说吧,朕承受的住……”乾隆刷的打开纸扇,轻摇两下,漫不经心的说道。
路上和琳已经跟和珅商量好了说辞,闻言不敢怠慢,将半年来发生种种,一句不拉的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又道:“李军门官职低着杨制台一级,又受其节制,不得不在报捷折子上签名,却知事态严重,此乃欺君大罪,这才偷偷派奴才去找福康安大人,半路上碰到了她,”指了指郑彩蝶,“正好她也有密信给主子爷,福大人便让奴才带她回京……不瞒主子,我们坐热气球而回,前后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事关重大,并未进家,便……恭请圣裁!”说完以头触地,再不说话。
和琳虽然年幼,胜在记忆力好,加之伶牙俐齿,口齿清晰,一番话将前线种种说的清清楚楚,有条有理。傅恒和明瑞虽然已经知道大概,不过现在听他如今细致分说,仍旧是目瞪口呆。
乾隆心里一时紧,一时松,一时悲凉,一时恼怒。心中的火冲头胀脉,捏着扇子的手指节发白,两手心里都是冷汗。